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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1页)

有时实在很让人厌恶,可是身边一个一个的人却是那样的富有爱心,小尧抑制着内心的激动机械地拿着商品扫描着。

正月一过,小尧就一直忙乎着自己的学会发表,小尧还特意请了两周假期准备,这是小尧的第一次公开发表,紧张得坐立不安。小尧在老师的课上作了预演,老师同学们都给了很多意见,到时候就看自己的发挥了。因为周六的学会很早就开始了,所以小尧提前一天就住在了东京,她第一次走进了东大的校园,没想到她跟东大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小尧的发表引起的震动很大,反对的人言词很激烈,赞成的人也很积极地支持她的观点,当然,无论怎样,总比无人问津好多了。应该说这是一种理想的状态,因为没有哪一种观点可以说自己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学会发表结束之后,小尧如释重负,深深呼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

春节早就过完了,梅森已经开始上班,不用说十天假期对于梅森来说是多么的无趣,但是他还是不放弃天天催小尧回家。小尧的坚持就是以学会发表为期限的,她还是决定要利用寒假回国去小住一段,慰劳一下辛苦了一年的家里人。小尧的航班正好是在元宵节这天,看起来还能赶上个春节的尾巴。一出了机场,只见四周雾蒙蒙的,天气很阴很湿,竹水虽然很冷,但是艳阳高照却是天天相见,小尧一下子回到湿冷冷的故乡,还有点不习惯,周围的房子,植物看起来都是灰蒙蒙,脏乎乎的。

梅森接到小尧以后,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梅森就是这种人,纵使心里都已经翻江倒海,表面上也是平静如水。小尧坐在车里,不停地问这说那,梅森却一把抓住了小尧放在档位上的手,小尧吓了一跳,为梅森突如其来的动作,只见梅森拿着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唇边用力地擦来擦去。小尧的心突然软下来,心想得好好感谢自己的老公才行,梅森是怎样忍着心里的苦过来的啊?小尧眼眶软软地一热,望着梅森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车驶进市区,却没有开上回自己家的路,小尧看了眼梅森问,

“我们是不是先要回家属院吃过晚饭再回家?”

“是,也不是,我跟你说,外婆去世了,在家属院设了灵堂。”梅森不动声色地说。

小尧还未退却潮红的脸立刻被阴霾笼罩,她直勾勾地望着前窗玻璃,眼看就要进学校大门了,还没能回过神儿来。小尧一直无话可说,最后到远远地就看见家属院自家楼下真的有灵堂,她才有点知觉似的。等梅森停好了车,小尧被梅森扶着一只手臂,面无表情地走近了大家。梅森表姐见二人走过来,就拿出一个黑袖章地给梅森,

“来,帮小尧带上。”梅森转身给呆若木鸡的小尧带上袖章,问了句“没事儿吧?”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小尧终于被梅森唤醒了,只不过不像人家睡美人,被王子唤醒后都是一片美好的未来在等着她。

“就是今天凌晨。本来春节,外婆都是在我妈家过的,节后宥舅舅就把外婆接到他那儿去了,你看才几天就……我妈说外婆最后是靠在宥舅舅的肩膀上安静地离开的,应该没有什么遗憾了。”小尧看着灵堂里打着麻将的亲戚们,不知是该对他们笑还是哭。这时,伍少宣走过来,跟梅森说,

“来,你们俩都给外婆上柱香吧。”梅森两人点着了线香,跪在蒲团上分别跟外婆的灵位磕过了头,站起来走到伍少宣面前,

“小尧跟外婆真是有缘,上次回来正赶上大寿,这次却又……”小尧也不知这能不能理解为“缘”,只是正好那么多的巧合。

灵堂周围摆满了花圈,亲戚儿孙们的当然占了大部分,但是也有好多都是别处来的,有外婆生前的同事朋友,单位送的,还有梅仝楠和伍少宣的同事朋友们送的。人堆当中,看见伍少宏坐在一边守着桌子上的大蛋糕发呆,韦思聪带着一泼孩子们一会儿就从桌上抓一个糖,一会儿又拿一个花生什么的,兴高采烈地玩着游戏呢,本来,农历正月十五是宏舅舅的生日。

小尧看着灵堂里挂着的外婆的遗像,又觉得有点飘飘然了,梅森表姐看着小尧不说话呆呆立着,就叫小尧坐,小尧还没坐定,一会儿就从楼上端下来好多热腾腾的饺子,因为人多,宏舅妈就张罗着买了速冻水饺解决守灵人们的温饱问题。伍少宣忙着给大伙儿发餐具,还跟打麻将的人说

“快点趁热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小尧回家来的第一顿大年团年夜饭,就是稀里糊涂地吃了些“思念”饺子。吃完饭,小尧和梅森帮着把盘子什么的搬上楼来洗,厨房里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主要还是耿大姐在里面操持着。小尧端着盘子进来的时候,耿大姐还问“回来啦?”小尧点点头对耿大姐说“辛苦你了。”耿大姐摇摇头,表示不用介意。

当晚,梅森和小尧,还有梅林在伍少宣的安排下都留下来守灵了,伍少宣则和梅仝楠带着韦思聪去了梅林家住。那天晚上,小尧和梅森就和衣睡在了沙发上,还有其他好多亲戚都留下来轮班守夜了,“少”字辈的就只有伍少宥坚持要守。

第二天,小尧才回家去放了行李,本来还给外婆带了礼物,现在都只有转送给别人了。在家洗了个澡,给自己家里挂了个电话,报过平安之后又休息了一会儿,中午时分就又过来守灵了。按照风俗,灵堂摆过三天之后就要火化遗体了,最后一夜,火葬场的人来把花圈、各人带的黑袖章、还有好多老太太生前的爱用品都一起拉走了。

第四天一大早,空气还清冽冽的时候,梅森跟小尧按照约定去家属院接了梅仝楠和梅林,然后又接到了宥舅舅、舅妈就奔向火葬场,火葬场坐落在郊外的一座山上,梅森开着车,在宥舅妈的指点下,终于开进了业务繁忙的火葬场。伍少宣早就放话说过自己在家管韦思聪,所以就只派了梅仝楠来,告别仪式不得不交给平时就很少话的伍少宏主持。众人等着各方面的亲戚到齐,终于开始了遗体告别。手捧老太太遗像的梅森表弟伍敏洋走在队伍最前面,大伙儿都跟着他,伍敏洋在停放着老太太遗体的房间外面站住了,大家也跟着停下脚步。只见,梅仝楠走上去递给伍少宏一张稿纸,伍少宏拿在手里就像拿着一坨铅块,沉甸甸地,好不容易三句一停两句一顿地念完了,大家就开始透过玻璃制的棺材,对老太太行最后的注目礼。小尧在宏舅舅念稿子的时候一直就躲在后面,她不敢看念稿子的宏舅舅,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一直到大家都走完了,她才缓缓地围着外婆的遗体转了一圈。遗体告别结束之后就是真正的火化了,众人挤在小小的观看处,看着工作人员一步一步地操作着。灵床上躺着小小的外婆的身躯,小尧看到了外婆的穿着寿鞋的脚,那双脚不是还跟以前一样的吗。小尧的心开始抖起来,不一会儿,灵床缓缓地动了起来,渐渐远离了人们的视线,小尧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人躲到了帷幔后面静静地流着眼泪。小尧这是生平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一时之间很难按捺住自己情绪,待众人都从观看处散了出来之后,她还一个人还躲在大榕树下,止不住地抽泣。遗体火化了将近一个小时,小尧一直埋着头泣到工作人员喊外婆的名字。众人一齐围上去,从窗口递出来了骨灰盒,外婆,就装在里面了。

老太太火化之后一周,伍少宣都是带着韦思聪的,她总担心梅林会太忙,忙得管不好自己的儿子。下葬,本来是要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以后的,但是据说那时候正好清明节,恐怕人多,所以大家一致认为早早地选好地方,查个吉日就应该入土为安的,而且还要跟梅森的外公合葬。伍少宣和梅仝楠奔跑了好几处,终于选定了一个墓地,然后就是刻墓碑的事情了。梅仝楠写好了初稿,就交给了小尧,小尧用电脑做出来,大家看过基本上就通过了。下葬选在了外婆去世第四个七天的时候,下葬仪式又让小尧赶上了,这难道就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这座盆地城市在周围绵延不断山脉的包围之中,早早地就散发出了春天的气息。墓地选在了郊外一座叫天回山的地方,山脚的镇子就是当年宏舅舅白手起家的地方,所以选址时一说起这个地方,宏舅舅答应得很干脆。这个沿着山脚一路往上铺开的园陵,如果不明其究竟的话,还真会被当作是新落成的公园呢。外婆的墓位定在了半山腰,众人拿了鞭炮、水果、香纸、蜡烛等上得山来。墓碑正对着的就是山脚下的宽阔的嫩绿绿的水田,果真是阳春三月了,小尧看见远处的池塘边好像有白鹭在俯首觅食,从金黄黄的菜花地那边也像飞过来一串串的蜜蜂。小尧梅森在山上等着大伙儿拿来了东西,梅森表姐远远地走过来就对小尧说,

“小尧今天脸色好好,红扑扑的。”

“真的啊?怎么会呢?好奇怪,梅森,你看我的脸也觉得很红吗?”小尧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好像有点潮潮的。

“比平时要红点,不过不是太明显啊。”梅森盯着小尧的脸仔细看。

小尧回过头来跟着众人面对着墓碑,自己的名字也被刻了进去,越过外婆的墓碑举头望过去,一排排像仪仗队似的墓碑群,让小尧有点眩晕。无数墓碑构成了一个个单纯的几何图案,这样看是三角形,那样看又是梯形,顺着望过去还有椭圆形,向下望则是扇形,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图案不断出现在小尧的眼睛里。突然,这些图案连续转动起来,让小尧想起了被拆掉了外壳的机械钟又或是火车车轮,图案渐渐地加快了转动的速度,小尧的眼球好像要被它转得迸裂了,小尧猛烈地摇摇头,图案倏忽间就不知消失到何处去了。这时,小尧看到伍敏洋正在把外婆、外公的遗像一齐放进墓室里,众人对着墓碑连鞠了三大躬,小尧抬起身之后,眼前又出现了高速转动的轮,这次不是一个,而是无数个,无数个转得飞快的轮,每个轮都互相咬合得很准,只要有一个不停的转动,其他的都将做永恒的运动,即使转得飞快也还是那样有序不紊。可是,后来不知道有一股什么力量让轮不再圆形旋转,轮与轮之间的长长的臂杆也突然间消失了,有的轮居然变成了椭圆,于是所有的轮就互相碰撞起来,由于速度非常快,瞬间相互碰到的轮就粉碎开来,一时间,小尧的眼前好像焰火大会开幕,所有的圆在几秒钟之内崩散成了一粒粒的光点落下来,直到全部落完,小尧的眼睛里就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小尧耳朵里老是回绕着蜜蜂“嗡嗡”的声音,还夹杂着人声,

“我看她今天脸红红的,还以为回家来心情好的呢。”只听有个着急的声音。

“小尧!小尧!你醒醒!你怎么啦?”急促的声音好像是梅森。

“好像有点发热,赶快送医院。来,梅林你过来和我一起扶着小尧,梅森你去开车。”好像是伍少宣在指挥。

小尧也不知道众人是怎么了,突然觉得大家的表现跟这里的氛围很不协调,很可笑。这一笑,让小尧看到眼前出现了好多草莓色的泡泡,有点像流动在血管里的血液细胞,一个挨一个紧紧地簇拥着一张微笑着的脸,外婆的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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