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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统风波暂时平息,多尔衮随后敕谕,群臣今后上报公文须先交睿亲王,再由睿亲王转交郑亲王,理由是郑亲王年纪大了,受累的活就让他干吧。济尔哈朗名义上是第一摄政王,但论实力肯定不是多尔衮哥仨的对手,夹起尾巴做人习惯了,惹不起还躲得起,索性把大权拱手让给多尔衮。
多尔衮心里踏实了,想起博洛一伙人还在归化,这么久也该谈出结果了吧,现在皇统初定、人心不稳,千万不能生事,还是再派人去一趟吧,好歹也得给人家报个丧。于是,国史院大学士刚林受命出使大同,这家伙告发主子有功,刚刚抬籍正黄旗——正红旗先出个吃里扒外的宁完我,这回又出个告密的刚林,两人还都是萨哈廉家的奴才,也不知萨哈廉活着的时候怎么管奴才的。
归化,李榆九月初得知大清皇帝的死讯,抱着鳌拜、遏必隆大哭一场,然后通告清国使者,由于大清皇帝突然驾崩,所以在清国政局稳定之前中止谈判,现在要紧的是操办丧事。博洛等人惊呆了,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他们,盛京肯定出了问题,四个人嚎哭一阵,都表示暂时留下——这种时候傻子才回去呢,连鳌拜也在遏必隆的劝说下答应不走了。
大同,总理府内一片欢腾,众人喜极而泣——大同联邦的实力已经超过清国,但碍着大清皇帝的面子不好动手,现在总算能放开手脚了,大清国休想逃出手心。新任总理吴牲跑到议事院提议为总统的义父、已故大清皇帝隆重发丧,议事官们先是一愣,马上会心大笑——清国压制大同手段现在成了最有力的反击武器,这个丧事不但要办,还要大张旗鼓让清国人亲眼看见。
提塘司不断传来消息,清国皇统风波逐渐清晰,大同的的反击开始了——总理府首先宣布,由于清国故意隐瞒消息,以致大行皇帝最信任的义子、大清晋亲王李榆殿下失去吊唁的机会,并被无礼剥夺选择清国皇统的权利,所以大同联邦不承认现任大清皇帝和摄政王,从即日起中止与清国的关系。大法司与审刑司联合宣布,清国大行皇帝死因不明,其长子又受到不公正对待,鉴于其本人为大同公民的亲属,大法司、审刑司敦促清国朝廷查明事实并公布真相,同时保留参与调查的权力。
十月初,上万大同官民在多伦诺尔湖为清国大行皇帝举行公祭,为了大造声势,还特地邀请清国外藩蒙古首领参加。李榆、常书带领一大帮满人向着东方嚎啕大哭,五世**活佛念经超度亡魂,议长小代王宣布追授清国大行皇帝为彻辰巴图鲁,刘宗周还亲自念祭文——他再迂腐也明白该怎么做,只不过实在装不出悲伤相,不得不拿事先打湿的手巾不停擦眼睛,其实除了李榆真哭,其他人几乎都在干嚎,心里还偷着乐。四位清国使者和通商大使布赛却被感动了,瞧瞧人家额鲁多孝顺,难怪先帝隔三差五和他打仗,心里却总是疼他,这个晋亲王给得值,其实他当大清皇帝也不错,九阿哥那个毛孩子懂个啥,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五人都吓出冷汗。
公祭完毕,刚林也跑来了,不过李榆不见他,只派常书交给他一封信——李榆表示不承认现任大清皇帝和摄政王,但晋亲王是义父给的,所以照收不误,而且要求多尔衮、济尔哈朗立刻辞职,九阿哥也必须退位,由大同和清国联合调查先帝的死因,待查明真相后,召集公议大会重新确定皇统,同时警告多尔衮,敢动豪格一根毫毛,绝对饶不了他。
刚林灰溜溜被打发走,博洛、英俄尔岱、阿什达尔汉和马国柱悄悄商量后,也决定一起回国,通商大使布赛却决定留下,大同钱好挣,日子也好过,还有个勾人的王小六,他实在舍不得离开。
大同挥舞起干涉内政、贸易制裁的大棍,却从陆路、海路围住辽东大肆走私,本方的贸易几乎没有影响,但缺粮、缺布,连铁锅也造不好的清国却撑不住,多尔衮有事忙了。李榆把目光转向了李自成,这家伙如有神助,先败后胜死鱼翻身,把孙传庭打得一败涂地,随后攻克潼关、占领西安,西北五镇眼看就要落入他手。
孙传庭在皇帝威逼下进入河南,八月初轻松占领洛阳,随后长驱直入寻找顺军主力决战,李自成年初就向河南调兵,但他不急于求战,放弃赤地千里、一片荒芜的平原地带以诱敌深入,而将主力集结于平原与山地交界的郏县一带。官军无仗可打,以战养战的打算完全落空,反而消耗了大量粮草,九月上旬打到汝州,顺军督尉李养纯投降,向孙传庭泄露军机,顺军老营在唐县、赴任地方的官员聚集在宝丰,而精锐则在襄城。孙传庭立即动手,先破宝丰,后取唐县,为补充给养、鼓舞士气,纵使官军抢掠杀戮,将两城官民屠杀殆尽、钱粮洗劫一空、女人尽情蹂躏,然后杀气腾腾扑向郏县,李自成随即起兵迎战,双方主力展开对决。
官军训练已久、器械精良,远非造反的农夫可比,白广恩部正面强攻,摆出上万辆火车猛攻不止,把顺军阵形冲得大乱,高杰趁机带骑兵攻袭顺军大纛。李自成见到拐走老婆的仇人就眼红,扑上去迎战却不是翻山鹞高杰的对手,差点落马被擒,亲兵保护他落荒而逃,顺军随即溃败,断后的果毅将军谢君友被擒杀,从大同得来的红夷大炮也丢了好几尊。
顺军几乎溃不成军逃进襄城,吓得紧闭城门不敢再战,又打起投降的主意,官军兵临城下,似乎胜券在握。这时,暴雨突降,一连下了七天,官军头顶大雨饥寒交迫,士气顿时一落千丈,李自成抓住战机命刘宗敏带一万骑兵断敌后路,孙传庭闻讯大惊,口称带秦军打通粮道,却把陈永福部留下守营,河南兵愤愤不平,也乱哄哄跟在后面,把官军队形搅得大乱,顺军趁机反击,官军全线溃退。孙传庭逃到南阳缓过劲,掉头与顺军再度决战,不过此时的官军又冷又饿、士气低落,攻垮顺军以饥民、步兵和杂乱骑兵组成的三道防线后,再也无力强攻,与顺军的精锐骑兵僵持不下,白广恩部鏖战多时已无余勇,率先溃逃,其他各部官军跟着就跑,顺军大获全胜,一路尾随追击,斩杀官军四万余人。
官军被追到孟津,纷纷抢夺船只过河逃命,脚一沾地又兽性大发,闯进北岸村庄**抢掠,怀庆百姓奋起抵抗,同时呼唤友军增援,大同军步五镇袁烈部迅速赶到黄河边,斩杀乱军两千余人,并沿岸布防封锁河面。官军进退无据人心大乱,孙传庭携白广恩部向西逃窜,高杰却趁孙传庭引开顺军,带领本部精锐向东跑了,陈永福走投无路,带领河南兵过河缴械,接受大同军改编。
孙传庭逃到潼关马上部署防务,但官军如惊弓之鸟无心再战,顺军尾随而至,打着缴获的孙传庭帅旗骗开城门,一拥而入占领潼关。孙传庭继续东逃渭南,躲入城内负隅顽抗,城中百姓恨透了孙传庭,打开城门迎接顺军,孙传庭再也无路可逃,率残军展开巷战,最后死于乱军之中,明将白广恩、左光先等投降,至此,大明最后一副家当玩完了。
孙传庭覆灭,顺军兵临西安城下,守城官军打开城门投降,陕西巡抚冯师孔见大势已去,自缢而死,顺军不战而取西安,此战过后,西北再无能战之明军,如熟透的果子将要落入李自成手中。
西北危在旦夕,大同内部却吵成一团,迟迟做不出反应——潼关失陷的消息传来,总理政务吴牲、兵马司知事金声有心捞取政绩,提出一个宏伟的计划,调动十二个镇同时进军河南、陕西,将流贼合围于西安城下一举歼灭,襄理政务云荣、度支局知事李建极马上叫苦连天,钱啊,没钱啊,一个陕西就头疼,再加个河南,大同非被吃垮不可,出动点骑兵吓唬住对方算了,课税司知事韩明德干脆抱来账本,请示吴牲如何偿还今年到期的债票。
没钱办不了事,吴牲把球踢到议事院,要求增发银钞,同时拨付出兵军费,议事官们见到提案,先是大骂吴牲想学明国太祖滥发钱钞抢劫穷人,然后又为出兵大吵大闹,这时候不分党派,原籍陕西的议事官坚决主张出兵,山西籍议事官不反对出兵却舍不得掏钱,其他蒙、满议事官则作壁上观,最后投票表决,出兵赞成票远远多于反对票,但弃权票却有一百多,按照《议事院议事规则》规定,弃权票超过三分之一表决无效。连续三次投票结果一样,显然被人家耍了,陕西人哭天嚎地,大骂某些人没良心见死不救,山西人干脆出馊主意——恐吓,这种手段过去用过,对关外的清军似乎无效,但说不准能吓住关内的流贼,于是蝎子块拓养坤受命出使顺军。
拓养坤到达顺军大营,刚好渭南之战结束,便气势汹汹警告对方,两家约好除掉孙传庭,此贼既已覆灭,你们从哪来马上回哪去,胆敢往前一步必遭我大同军雷霆打击。顺军的田见秀、吴汝义接待了这位老资格的前贼头,摆出一副可怜相叫穷,这一仗耗尽积蓄,弟兄们缺吃少穿,总得筹点救命钱粮再往回走吧。没过几天,西安失陷,拓养坤又去吓唬顺军,这回刘宗敏、李过出面了,理直气壮回应,大顺军以陕北人居多,离家多年好不容易打回来,大同再霸道也不能不让人回家吧,拓养坤咬牙切牙抛出议事院的底牌,顺军敢过耀州一步必遭我大同军雷霆一击,然后气呼呼地走了。
恐吓显然无用,总理府、议事院又吵成一团,总统府却保持沉默,总统李榆还去了山西——大同的兵事体制简直是个笑话,总统府名义上掌兵事大权,但军政权,财用权却落到总理府、议事院手中,两者没议出结果前,总统府不敢轻易拿主意,否则有可能大失颜面被驳回,决策大事要先吵架后妥协,这是丰州起家时落下的毛病,根本无法治愈。
十一月初,河津,黄河沿岸建起十几座临时营地,袅袅炊烟升起,大营里一片熙熙攘攘,那里是陕西人过河逃难的落脚处,已经人满为患,但河面上还有船驰向东岸——李榆站在河堤上,摇着头放下千里眼,顺军毫无顾忌过了耀州继续北进,下一个目标必然是延安府。
山西行台统领张道浚、布政使李槐和马光远站在李榆身后低声议论,山西巡抚蔡懋德很不满地说道:“汉民,你还犹豫什么,卧榻之侧岂能让与流贼,山西人历来吝啬,无须听他们的,你只管派兵打过去!”
“大人多心了,山陕自古是一家,山西人不是故意阻扰出兵,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陕西连年灾荒,民力已近枯竭,打流贼容易,夺下陕西如何解决民生?山西实在负担不起啊!”张道浚急忙辩解。
“流贼比山西更穷,他又如何解决民生?”蔡懋德鼻子哼了一声反问。
李槐轻声答道:“流贼办法很简单,抢光、杀光大户以筹集粮饷、邀买人心,把所有人变得一样穷,反而更容易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我们不敢这样做,手里没钱拿下陕西也站不住脚,流贼吃准这一点才不怕我们。”
李榆没有说话,眼睛盯着渡口处——几个披甲挎剑的人下了船,正向这边大步走来,为首的那人老远就向他挥手,李榆大声喊道:“伯希兄,河西情况如何?”
“韩城丢了,”孙庭耀擦着汗上了河堤,摇头继续说道,“流贼来势太猛,官军非逃既降,我们只能撤过河,汉民,要考虑动营兵了。”
大同军还没动手,孙庭耀已经先开打了——他原先计划借助顺军把孙传庭拖进河南,待其难以脱身之际,按照武昌模式再来场“西安革命”,自由党、公民党和商会对此也大力支持。孙传庭前脚出潼关,孙庭耀后脚跑到西安串联同伙,不过还没来得及动手,孙传庭就兵败身死,顺军进入西安城,他那帮乌合之众立刻做鸟兽散。孙庭耀不服气,跑回老家三原重新拉队伍,还打了几场小胜仗,顺军吃了亏,出动大队人马清剿,这家伙又逃到黄河边的韩城继续顽抗,前后折腾了个把月,终于还是撑不下去了。
“逃难到河东的乡亲有五六万,我打算挑选精壮组成讨贼军,再从丰州雇些老兵,这点钱陕西人出得起,我有包克图铁厂,武器也不愁……”孙庭耀继续说着,发现李榆似听非听,却一直注视他身后的年轻人,一拍脑袋把年轻人拉过来介绍,“这是我亲侄子,孙枝蔚,字豹人,老孙家下一代属他最有出息,不但学问好,还有股子豪气,这次毁家纾难打闯贼,老家呆不下去了,就跟我过河避难。”
“晚生读过青山先生的《北行录》,早有心到大同游学,所谓‘民胞物与’也许就应在丰州,可惜学业缠身,今天才有幸拜见归化侯。”年轻人大约二十出头,身披铠甲、腰佩短剑、还背了一杆步铳,显得格外英武,上前一步行礼说道。
李榆皱起眉,李槐在他耳边低语道:“所谓‘民胞物与’出自宋时关学领袖张载《西铭》中‘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就是人类万物皆乃天地所生,世人即是我同胞,万物即是我同类,与我大同倡导的‘仁爱’不谋而合。”
“到底是巨儒啊,大胸怀才有大格局,‘民胞物与’比顾炎武说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有气派,豹人既然有心去大同游学,不如去大同大学吧,上阵杀敌不是读书人干的事。”李榆笑着点点头,招呼身边的人下了河堤。
众人回到大帐坐下,李槐首先挥手说道:“诸位,流贼心腹大患也,我大同绝不会任其猖獗,过河只是个时间问题,老实说,老帅几年前就拟订了出兵西北的计划,这也是无可奈何,丰州的山西人、陕西人太多,两个地方长期糜烂,对民心士气不利。山西情况逐渐好转,但西北实在太穷,我们一直望而生畏,杜孟卿从东胜卫来信说,解决西北问题只能两个办法同时并用,第一退耕还牧,利用河西走廊发展工商,第二移民河套,利用黄河之水开荒种田,但这都需要大量的钱啊!”
“扬州有不少秦商,我派人去联络了,他们多少能筹些钱。”孙庭耀挠着头说。
李榆沉思片刻后说道。“伯希兄跟我回大同找议事院,实在不行先打了再说,这个月必须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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