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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第2页）

&ldo;孩子又哭了，你哄一哄他吧。&rdo;宛如蹙眉叹息，将那小小襁褓送到我怀中。

这可怜的孩子，生来就守尽磨难，曾经连御医都以为他活不长了，谁知他竟然坚qiáng地撑了过来。可是如今，他的爹娘却要撇下他双双离去了。

我抱着孩子，蓦然仰首，泪水仍是夺眶而出，滴落在孩子脸上。他竟然真的止住哭泣，好奇地伸出小手，往我脸上探来，似乎想替我抹去泪水。

宛如笑了，脸上瞬时散发出淡淡光彩，恬美如昔，恍惚似回到她少女时候，&ldo;你看，宝宝喜欢你呢！&rdo;

我却猝然转头，不忍再看。

&ldo;阿妩。&rdo;宛如轻声唤我，语声无限温柔，&ldo;往后你要替我看着宝宝长大，替我教他说话识字，别让人欺负了他……还有我的女儿，无论以后做皇帝公主还是做糙民，只要让他们好好的活着，即使庸碌无为，也要长命百岁。&rdo;

她每说一句，便似一刀割在我身上。

她望住我，忽偏了头一笑，恰如从前娇憨模样，眼中却是无限凄凉，&ldo;你要答应了我，我才肯答应他们殉节呢。&rdo;

我再支撑不住，双膝一屈，重重跪在她面前，颤声道，&ldo;从今日起，他们便是我的孩子，我会庇护疼惜他们，视若亲生骨rou，不叫他们受到半分委屈。&rdo;

&ldo;多谢你，阿妩。&rdo;宛如也跪了下来，含泪望着孩子，幽幽道，&ldo;大约这便是报应了，我害过的人不少，如今轮到自己……也好，都报应在我身上，别再让孩子受罪。&rdo;那孩子突然咿呀一声，转头朝她看去，眼珠乌漆透亮，仿佛听懂了母亲的话。

宛如蓦的站起，抽身退后数步，凄厉笑道，&ldo;带他走！别让他看见我上路！&rdo;

我咬牙抱紧了怀中的婴儿，深深朝她俯拜下去，心中最后一次默默唤她‐‐此去huáng泉路遥，宛如姐姐，珍重。

踏出昭阳殿，一步步走下玉阶，身后传来内侍尖细悠长的送驾声，&ldo;皇后娘娘薨‐‐&rdo;

我木然穿过殿阁，从昭阳殿到乾元殿，繁复拖曳的裙袂，一路逶迤过龙陛凤阶，锦罗悉簌有声。

天地间一片萧瑟，扑面而来的寒风卷起我臂间帔纱飞舞，风那样冷，心那样寒，只有怀中小小的人儿，给予我仅有的温暖。

这个瑟缩在我怀中，小猫儿一样脆弱的婴儿，尚不知这悲苦多蹇的人生已经开始。

我缓缓踏进大殿，穿过所有人的目光，迎着萧綦走去。他立在那九龙玉璧屏风前，广袖峨冠，不怒而威，与这大殿仿佛融为一体，刹那间令我错觉，以为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抱着孩子望定他，缓缓俯下身去，垂首漠然道，&ldo;皇后薨了。&rdo;

一时间，殿上沉寂无声。

&ldo;让皇上看一看殿下吧。&rdo;沉寂在侧的父亲忽然低低开口，须发微颤，一眼望去仿佛又苍老了不少。

萧綦沉默点头，望向我怀中的婴儿，冷峻眉目间似乎掠过一丝悲悯。

我默默穿过垂幔，抱着孩子走向那巨大的龙chuáng，在榻边跪下，&ldo;皇上，阿妩带着小殿下看您来了。&rdo;chuáng上气息奄奄的年轻帝王发出一声微弱叹息，从榻边垂下手来，艰难地招了招。我靠近榻边，将襁褓中的婴儿送到他枕边，看见他惨白的脸上，眼窝发青，嘴唇已褪尽了血色。他似乎说不出话来，眼珠定定地看着我，看了好一阵子，突然一眨眼，露出个古怪的笑容。

刹那间岁月倒流，依稀又见那个骄横无礼的太子哥哥，总喜欢捉弄子澹和我，每次作恶得逞，便冲我们眨眼，露出促狭得意的笑容。我的泪水夺眶而出，颤声唤了他一声，&ldo;子隆哥哥。&rdo;他咧嘴笑了笑，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惫懒模样，瞳光渐散的眼里竟又亮了亮。

我将孩子抱得近些，让他看得清楚，&ldo;子隆哥哥你瞧，小殿下长得好像你，等他长大了，定是一个淘气的小皇帝……&rdo;

我骤然哽噎得说不下去，他却笑出声，微弱地说出一句，&ldo;小可怜虫。&rdo;

&ldo;马儿跳下去时，像飞一样……飞起来……&rdo;他断断续续开口，虽气若游丝，目光却有了异样的jg神。我顿时惊喜不已，以为他好起来了，转头急唤御医，却见他身子一僵，目光直勾勾盯着顶上，脸上泛起亢奋的cháo红，&ldo;我飞起来，看见宫门，差一点就能飞……出去……&rdo;陡然间，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就这么断了。

乾元殿再一次挂起了素白玄黑的垂幔，召示着又一位帝王的辞世。

时隔不到一年，宫中哀钟长鸣，两代帝王相继驾崩。谢皇后追随先帝，以身殉节，上尊谥为孝烈明贞皇后，随葬帝陵。

一夜之间，帝后相继崩逝。他们争争闹闹一生，在世时是怨侣，死后到那冷森森的皇陵之中，却只得彼此相伴，再不分离。

当夜，永安宫再传恶讯，太后惊闻噩耗，中风昏厥。

当我赶到时，姑姑已经不会说话，只能木然躺在chuáng上，目光混沌呆滞，无论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回应了。自宫变之后，她就闭门不出，再不愿见人。她恨我，更恨亲生儿子对她的背叛。每次皇上踏入永安宫，必被她冷言冷语斥走，而我甚至连永安宫的殿门也不得踏入，只能远远从殿外看她。数月之间，她迅速老去，鬓旁白发丛生，脊背佝偻，已全然成了垂垂老妪……而今皇上驾崩，终于抽去了她最后的支撑，无异于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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