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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秀儿只佩服萧六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这么多高人,有的是萧六爷请来的,有的则是萧六爷一直养着的,据谷师父说,那日观音台上为她伴奏的一套乐队班子也是萧六爷平日养在萧园的,再联想到随喊随到的五盏灯,想必这样的人萧园里还有不少。
商秀儿只暗暗咋舌,这位六爷真的是太爱戏了。
其实以萧六爷的身份地位,开口请些个有名气的人来萧园教商秀儿是不难的,难得的是他挖到了这几位师父,更难得的是这些人真心服萧六爷,也愿意对商秀儿真心相待的传技授艺。
商秀儿自忖在外面跑了那么多年,好多角儿或傍着角儿的琴师、教习,也颇有耳闻,但这几位,她是真的没听说过,他们并不是寻常在戏班子里讨生活的人,似乎对于红不红的也不甚放在眼里了。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见过红透半边天也见过潦倒无人问的沧桑阅历,师父们在意的只有真正的技艺——这无疑让商秀儿又深深的为以往那个只看到叫好叫座的“九龄秀”自卑了一次。
九九已经过半,商秀儿看着眼前的九九消寒图,这是小岳师父布置的功课。
两位岳师父——岳麒和岳麟是孪生的兄弟俩,商秀儿之前听萧六爷说过这两位师父,是各擅诗画的风流人物,出身南郡岳家,因为原本家境就好,年轻的时候志不在官场,不曾参加过科举,只是兄弟同行到处游历,增长见闻,最后落脚在这繁华的霍都。
“大岳”和“小岳”的称呼倒不是商秀儿自己个儿这么叫的,而是两人以诗画闻名中原以后,文人圈子里就这样叫了起来。
向来才高的人总有些傲骨傲气,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两位愿意应萧六爷的请求来教商秀儿。
小岳师父岳麟擅画,商秀儿跟他学了大半年,现在看着手里的画卷,无论从笔法还是风骨,她都看不出哪里好,不由得有些泄气。
虽然沮丧,听见外间响动,知道是老师来了,她急忙掀了帘子出屋,矮了身拜道:“小岳师父。”便将人迎了进来。
进来的人是岳麒,他脸膛方正,两道浓眉和修的不长不短的胡须上都沾了雪花,因天气太冷了,所以鼻头冻的有些发红。
岳麒全身上下裹得厚厚的,进了书房,便解了貂皮领子的斗篷,露出一身墨青暗花锻的棉服,在商秀儿面前站了良久,想说什么,却忽的打了个大喷嚏。
看到商秀儿递过来一杯热茶,他忙接过来道:“你这屋子每次都和别人不同,怎么不烧的暖暖的?莫不是下面人背着萧六爷捣鬼故意难为你?”
商秀儿急忙关了窗,道:“小岳师父,冬天屋里不透风,再烧的暖,人就容易惫懒,我特意让她们别把火盆烧的太旺。谷师父还怕我被烟熏了嗓子,让我开窗透气,所以屋子里不暖和。师父若冷,我让青玉多加些炭。”
她正要喊青玉,岳麒摆手道:“算了,即使如此,别熏坏了你千金不换的嗓子。”
青环倒有眼力架儿,忙将椅子往火盆处挪近了一些,岳麒才不顾形象的窝在那张太师椅里,将斗篷围在身上,仿佛盖了床被子一般,只皱了眉头,看着商秀儿。
商秀儿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迟疑道:“难道是大岳师父?”
岳麒将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跺,道:“我兄弟二人教你时间也不算短,怎地到今天还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商秀儿知道岳麒只是佯装生气,不由得笑道:“实在是二位师父生的太像了些,连胡子修的都一模一样。怎么今日不是小岳师父来?”
岳麒道:“他上次在你这授完课回去就有些受凉了,所以今天还是我。”
商秀儿又歉然又有些着忙道:“还是我这屋子太冷了。”说罢又要喊青玉加炭。
岳麒阻止道:“休管他,他顾着风度,穿的又少,明明在你这冷的直哆嗦,也不肯靠着火盆取暖,病了又不乐意喝苦药汤子,也是活该。”
两位都是师父,商秀儿不能和岳麒一样开小岳师父的玩笑,道:“小岳师父既然不爱吃药,过会儿我拜托谷师父过去瞧瞧,谷师父熬的汤水好喝,也没太大药味,发发汗或许就好了。”
岳麒点点头道:“也可。你把画拿来我看。”
两位师父虽然分工不同,但却不是说小岳师父教画,大岳师父便对画画一窍不通,他只是更擅诗文而已,因此平日也偶尔提点几句商秀儿的画功。
商秀儿有点忐忑的把九九消寒图递过去,画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是她每天冒着风雪在梅树前绕来绕去,看了许久才记下来的,回来每天无事就画,也画了十数张,这张算是最好的,其余已经被她丢进了火盆。
此时她看着岳麒慢慢展开画卷,生怕他觉得不好,一生气也丢在火盆里去让这幅画去找同伴。
岳麒倒没那么严厉,这女学生最初就是一张白纸,半年前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现在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画的虽然没有灵性,没有那种寒梅顶风冒雪的疏狂劲儿,但却中规中矩,能看得出一笔一划都是下了死功夫练过的。
假以时日,真能到了有感而画、画有所感的地步,才算是学成——不过就算是这样,也学不成一个画家。
话又说回来,若真的把一个萧六爷看好的女伶教成了一个画家,他兄弟两个也要去跟六爷请罪了。
商秀儿看他边品茶边微微点头,心里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头,又听岳麒问道:“还未着色?”
商秀儿道:“线稿小岳师父还没准,不敢先着色。”
岳麒道:“我看你这枝梅花有些嫩生生的味道在里面,用红梅吧。”他思考了一下,又道:“既是红梅,给你半个时辰,题首五言的诗。”
他看商秀儿面有难色,立刻竖着眉毛道:“俗话说读遍唐诗三百首,不会吟诗也会偷,平日没少教你,对子也对过不少,怎地做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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