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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张水根做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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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生说完断案的经过后,黄纪元竖起大拇指,笑着说:“伲黄家出能人哉!能拿根生劝转来,是倷本事,今朝断案断得灵光,又是倷本事。”宝生说道:“弗算啥本事,是我本份工作。”

一家人都笑,柳氏笑过后说:“别人家事体,倷管得蛮好。自己事体又哪哈呢?”宝生忙说:“娘啊,倷阿是又敲木鱼哉?”他起身从挎包里,掏出一块白绢,递到了娘的手里,说道:“倷看看迭块绣品哪哈?”

柳氏抖开那块白绢,见上面绣的是鸳鸯戏水图,而且还是双面绣。柳氏在年轻时候,也是个刺绣好手,如今她眼花了,不能再做刺绣了。她凑在油灯前,细细看了片刻,点头说道:“绣得灵格,劈丝劈得灵,针脚也蛮好。”说着递到彩凤手里。

彩凤接过后左看右看,也连声道好,说自己绣不出这活。她说话时突然抬起头,笑着问宝生说:“是啥人送倷格?”然后对柳氏说道:“娘:倷快点叫宝生,老实说出来。”

柳氏顿时醒悟,笑着说道:“宝生啊,倷阿是瞒娘?有相好大小姐,也弗告诉我。”宝生红了脸,连忙说:“我现在弗是告诉倷哉?”黄纪元见宝生红了脸,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一把抓住他的手,追问对象是哪儿人?姓甚名谁?芳龄几何?媒人又是谁?

宝生被逼问不过,只得说姑娘叫玉敏,今年二十二岁,在镇上的刺绣合作社工作,媒人是张水根县长。一听媒人是张水根,一家人都惊住了,催促宝生赶快把事情说清楚。宝生接着说,原来玉敏的父亲,生前是太湖游击队战士,是张水根的战友,在松山岛突围战中,死在了日本鬼子的刺刀下,玉敏那年才二岁。在玉敏六岁那年,她娘也死了,后来被镇上的亲戚收养。张水根来县里工作后,多方查找战友遗属的下落,几经辗转终于找到玉敏,并且给玉敏安排了工作。宝生到派出所工作后,张水根有意撮合他俩,前几个月去镇上检查工作时,安排玉敏和宝生见面,俩人一见倾心,已经情投意合了。

黄纪元激动得眼眶湿润了,竖起姆指大声说:“张水根有情有义,是个大好人!”他的目光视向金生和宝生,说道:“俚也是伲黄家恩人,黄家子孙要记牢,要有恩报恩。”金生和宝生连连点头。

柳氏是心肠极软的人,听宝生说了玉敏的身世,早已是泪珠涟涟,反复细看手里的绣品后,顿时觉得舒心。看绣品可见绣娘的人品,能绣出上乘绣品的姑娘,一定是心灵手巧,性情温和心眼儿好。再说是张水根做媒人,已是一百个满意,她对宝生说:“好倪子啊,啥辰光领玉敏来屋里?让爷娘亲眼见一见。”

宝生回答说:“谈恋爱刚二个月,人家阿要难为情?”柳氏不懂什么谈恋爱,忙问道:“啥格叫谈恋爱?”宝生笑着说:“男女两个相好开头,就叫谈恋爱。”柳氏总算明白,笑着说:“唔笃爷当初也朆搭我谈恋爱,一顶花轿拿我抬转来,当日就拜堂成亲哉。”黄纪元笑了,对柳氏说道:“从前是老法,现在新法哉!”一家人听了都大笑。

第二天一早,宝生出门回镇上。黄纪元欢喜了一夜,早饭后不想出工。柳氏对他说:“倷索性到蒋墩去听场书,再到剃头店去剃头。”黄纪元点头说好,坐下来吸烟,准备吸了烟后,同海福一起去蒋墩。就在他要出门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吆喝:“阿要剃头哎!”柳氏笑了,说道:“刚说剃头,剃头司务就上门来。”她拉开闼门朝外望去,不由惊叫了起来:“三和尚:阿是倷啊?”

门外果真是三和尚,不过他已脱掉了僧衣。黄纪元走到门口,把三和尚迎进来。三和尚进门后对柳氏说:“婶婶啊,几年弗见,倷身体阿好?”柳氏回答说:“我蛮好啘,倷现在哪哈?”三和尚说:“我已经回俗哉,前几年已经成家,倪子也养哉。”柳氏笑着说:“蛮好啘,蛮好啘,我倒是一直牵记倷。”她说了自己那年去玄梦山的事,然后问海深和尚是如何圆寂的?三和尚听柳氏问起自己的恩师,顿时泪珠直淌。他坐了下来,把当年之事,说给黄纪元和柳氏听。

听三和尚说,那天师徒俩回到寺里后,海深和尚不许三和尚再外出化缘。没有多少日子,寺里两个老僧先后去世。安葬了两个老僧之后,海深和尚在禅房里,一连几日坐禅,不吃也不喝。三和尚求他喝些粥湯,海深和尚回答说:“喝也无用,吾欲西去矣。”又说道:“本师与徒儿缘份未尽,待三十年后再续。”命三和尚退出禅房,并且关上房门,不等门开不许入内。

三和尚遵从师命,关上禅房门,独自在外面跪着。等到第三日,禅房门自开,三和尚进入里面,见海深和尚结跏趺坐,已坐化而去。三和尚撕心裂肺,跪在恩师灵前跪拜,恸哭了一场。

三和尚先前为了安葬两个老僧,已把寺里所有的磬、铛、铙、钹,都拿去当做烂铜变卖了,再也无法凑齐一具棺木钱。好在海深和尚事先有安排,寺里有一口荷花缸,嘱托三和尚在自己圆寂后,把自己的肉身封存在缸内。三和尚遵照恩师的嘱托,先把木炭铺在缸里,把恩师的肉身依圆寂时的坐姿,小心请入缸内,填满了木炭后,用白膏泥封密住。然后在寺庙后院,挖了一个坑,就这样把恩师安葬了。

料理完海深和尚的后事,三和尚下山回到家里,见过父母和二个哥哥,把恩师已圆寂,自己欲回俗的事说了。家里人也感恩海深和尚,一家人伤心过后,劝他留在家里安心种田。

三和尚二十六岁回家,早已过了婚娶年纪,只是二个哥哥都已成家,父母把房屋都分给了二个哥哥,再也无力为他盖房娶妻。恰好邻村有一户人家,因家中只有一个独生女,欲纳上门女婿。后来经人撮合,三和尚入赘女家,做了倒插门的女婿。他成家后也舒心,第二年生了个儿子,只是岳父和岳母常年生病,添了儿子后,日子愈加困顿。当年他从寺里出来,除了一身僧衣外,还带出了寺里的一把剃刀。他趁农闲时候,走村吆喝剃头,一天挣几角钱贴补家用。

三和尚叙过往事后,柳氏和黄纪元连连叹息。柳氏想起了与海深和尚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有他赠与自己的一串念珠,更是伤心不已。黄纪元对三和尚说:“我正想到蒋墩去剃头,倷来仔么,我蒋墩也弗去哉。”三和尚于是点头称谢,让黄纪元在凳上坐下来。

三和尚走村剃头,也没个剃头挑子,只是随身带个包袱。他打开包袱,里面有一块围布,一把剃头刀,一把刷子,一罐肥皂沫,一盒痱子粉,另外还有一块油黑发亮的鐾刀布。他让黄纪元坐好了,拿围布往他脖颈上一围,然后拿起剃头刀,在鐾刀布上鐾几下。

三和尚动手剃头之前,还有个仪式。他先是恭恭敬敬,把剃刀双手托举过头顶,朝西方唱个喏。然后一手持剃刀,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第一刀:断除一切恶;

第二刀:愿修一切善;

第三刀:誓度一切众生。

随后边动手剃发,边浅吟低唱:

金刀剃下娘生发,

除却尘劳不净身,

圆顶方袍僧相现,

法王座下大丈夫。

海福和海珍觉得有趣,在旁哈哈笑,连黄纪元和柳氏也忍不住笑。柳氏问三和尚说:“三和尚啊,倷阿是还朆忘记老本行?”三和尚回答说:“婶婶啊,我迭辈子弗会忘记哉,除非重投人生。”

三和尚的手艺真不错,一眨眼功夫,黄纪元的头已锃光闪亮。柳氏绞了热手巾上来,他把热手巾捂在黄纪元脸上,然后抹上肥皂沫,替黄纪元刮须修脸。等到修过脸后,又替黄纪元揉肩捶背,把从前在寺里服侍老和尚的,一整套的功夫都使了出来。

黄纪元享受过后,乐呵呵站起身,笑着问三和尚,剃头多少钱?三和尚说只要三分钱。黄纪元高兴地说:“比蒋墩剃头店,还便宜二分洋钿。”他掏出三分钱给三和尚。

三和尚包好剃头家什,准备要告辞。柳氏拦住他,说道:“三和尚啊,倷吃好中饭再走。”三和尚回答道:“婶婶啊,多谢倷哉,我现在弗是和尚,弗能再吃百家饭哉。”柳氏说道:“乡里乡亲,用弗着客气啘。倷多坐一歇,等吃好中饭么,让金生也剃个头,我另外再去喊两个人来。”三和尚一听还有生意,便不再客气,坐下来和黄纪元聊话。

柳氏做好饭后,金生和彩凤收工回家,见三和尚坐在屋里,金生有些意外,上前和三和尚攀话。三和尚把前几年的事又叙了一遍,金生听得也伤感,想海深和尚与自己也有一面之缘,曾摩过自己的头顶,关照自己凡事要忍耐,今日细想全是道理。

柳氏这时端出饭来,招呼大家坐下吃饭,嘱咐金生吃了饭后,也让三和尚剃头。金生和三和尚先吃完饭,搬了张凳子去旁边剃发。三和尚同先前一般,剃头之前先是吟唱。海福又是一阵哈哈笑,一桌的人也被引笑。柳氏关照海祥,饭后把根生爷叫来剃头,让黄纪元去隔壁兴元家,问要不要剃头?

一会儿,兴元和谢福根来了,谢老汉也来了,接着陆陆续续又来三个人。堂屋里一下热闹起来,来人都知道三和尚的身世,在等着剃头的时候,向他问这问那。三和尚一边讲述,一边替人剃头,他让要出工的先剃,几个老者排在后头。倒是柳氏忙开了,要给屋里的人端茶,又要不停地绞热手巾。

剃好头的人都离去后,柳氏开始扫地上的头发。三和尚赚了二角几分钱,欢喜得眉开颜笑,临走时要留三分钱,给海珍和海福买橄榄吃。柳氏把钱塞回他手中,说道:“三和尚啊,倷赚几个辛苦铜钿弗容易,用弗着客气哉。”三和尚谢过后告辞,临出门时,柳氏关照他说:“倷来么哉,个把月来一趟,保证倷有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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