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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等在村口石碑前,夕阳下余影拉得绵长,她和这块瘦长半人高石头就像一对夫妻,每天这样并排地默默站两三个小时,双影印在他们身后的土地上,一晃不晃。
彩枝眼里有些呆,村前并没有人来。她倚着石头轻轻摸着,脸被夕阳晒成橘红。
杨家院里的狗开始叫了,它饿了,又到晚上了,最后一缕光也即将要落下去,彩枝拍拍腿往回走。
杨华正好从院里出来,笑着跟彩枝打招呼,彩枝也回应一笑,脸上现了疲惫。
她站得腿酸,脖子也僵得厉害,两条腿交互着力,现在哪条都酸胀麻木,脚也有些肿。
杨华看着彩枝慢慢往回走背影,也抬头往村口那边望了望,宽敞光亮的大道,半截残阳截在道路后面。
天晚了。
杨华端着簸箕往回走,心里装着那半截残阳,暖烘烘蕴着,想说出来,又想让它落下去。
二
彩枝娘见彩枝进屋,白了她两眼低头接着干活,手里活计不停,嘴里也开始数落起来。
“谁家这么大的姑娘天天不干活?到了婆家啥也不会干,人家能见得上你?月桂那么巧,又会扎又会绣,模样那么俏,人家婆婆还没相中,这都第二个媒人来了,又说太瘦了不好生养。”
彩枝娘说到这抬头看彩枝。
彩枝吐吐舌头,蹲在地上帮她娘一起剪豆角丝。
紫豆角抹了一手汁,指甲盖都紫黑一片,像中了毒。
彩枝看着自己指甲盖,想到每年秋天他们一起剪豆角,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彩枝娘忽然撂下剪子,彩枝惊得抬头看她,却见娘已经起身走了,到外面拿大簸箕,将豆角丝晾出去。
一阵苍蝇随着娘呼扇的手臂嗡嗡发响,层层麻麻,密密糊糊。
彩枝看着外面忽忽飞动的苍蝇,嘟起嘴又忍不住叹气,手抚在脸上,染了半脸紫,就像挨了一个耳光。
父亲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彩枝撂下剪子,起身迎了上去,接过锄头给爹倒了一碗浓茶水。
彩枝爹灌了大半玻璃罐浓茶水,抬起袖子擦擦嘴,欣慰地看着闺女。
彩枝脸上露出为难神色,眼里闪着一抹少女的忧伤,抿嘴看着自己爹。
彩枝爹对彩枝使了个眼色,用手指指蹲在院里翻晒豆角丝的彩枝娘,抬脚往那边走去。
彩枝娘并不理他,由着彩枝爹拿走她手里的剪刀,她抬头看了彩枝爹一眼,转身走了。
彩枝爹挠挠头,转头看着站在院里的彩枝。
晚上一家人吃饭,彩枝爹不时看看媳妇,不时看看闺女,想了半天拍拍腿说:“也不大啊,再等几年也行。”
彩枝娘忽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吓得彩枝父女两个都哆嗦一下。
彩枝放下手中碗筷,看看自己娘,见娘瞪着爹,又低下头去。
彩枝爹端着碗筷看自己媳妇,上半身已闪出桌子,头上的蓝色角帽旧得发白,捂出他一头汗,抬起袖子擦了擦。
“说不定丰收能回来呢。”彩枝爹看着彩枝娘脸色,又补了一句。
彩枝娘瞪着自己爷们儿,又看看低着头的闺女,发狠地说:“要是再不相亲,嫁不出去你想怎么着?自个儿过一辈子?让人笑话地抬不起头来,你们爷两儿就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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