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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第1页）

五月，杜太后病了。她平素身体很好。端午节那天一高兴，多吃了两个粽子，停了食，又受了点风寒，年岁大了，便抵受不住，初时只不过有点发烧，头昏腹胀，赶快请御医诊治。看官须知，这给皇帝、太后治病，纵是真有才学的名医也是治不好的，因为万一出了事，满门抄斩是常有的事，因此用药力求平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来二去，太后渐渐病重，起不了床，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很是危殆了。宋太祖急得手足无措，日夜守在病榻边流泪不止。这天，他下旨把李谦溥兄弟之母阎太夫人接入宫来陪杜太后闲聊。阎太夫人在慈宁宫前下了轿子，步入宫来，只见各处门窗紧闭，挂了厚厚的窗帘，室里阴沉沉的，一排排宫女、太监垂手侍立，一丝声音、一丝风也没有，到处弥漫着药味和檀香味。二宫女引导阎太夫人走入寝宫，宋太祖迎着，叫了声：&ldo;伯母。&rdo;便拜了下去，吓得阎太夫人慌忙跪下，说道：&ldo;皇上，你怎地如此称呼，行此大礼？老妇如何经受得起？&rdo;宋太祖扶起阎太夫人，说道：&ldo;朕微时家中屡空，常得太夫人垂顾，厚谊萦怀，无时或忘。怎敢对太夫人无礼？&rdo;阎太夫人道：&ldo;皇上今日君临天下，四海之内，无非臣民，岂可为老妇屈尊？&rdo;太祖道：&ldo;这是内宫，咱们只叙常礼。太后病重，时时想念阎太夫人呢！&rdo;阎太夫人道：&ldo;眼下好些了么？&rdo;太祖垂泪道：&ldo;只怕凶险得紧呢！&rdo;便引她到杜太后床前。阎太夫人定眼一看：只见太后脸色青白，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闭着眼睛，呼吸急促。阎太夫人垂泪道：&ldo;太后，你怎么了？臣妾李氏叩见。&rdo;杜太后微微睁开眼睛，见了阎太夫人，便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握住阎太夫人的手，微语道：&ldo;难得你来看我，我……我怕是不行了！&rdo;阎太夫人劝慰道：&ldo;太后怎地说这等不吉利的话？眼前有这许多高明的太医，些小疾病，又怎会医不好了？太后福泽深厚，贵为天子之母，正有得享福呢！&rdo;太后微喟道：&ldo;正是因为匡胤做了皇帝，我日夜担惊受怕，说什么享福？&rdo;阎太夫人道：&ldo;太后怎恁地说？普天下百姓都道：现下真命天子在位，英明仁惠，个个欢喜不尽呢！太后又担心什么了？&rdo;太后道：&ldo;便是天子之位至尊，觊觎此位的人又怎少得了了？只消稍有闪失，便是亡国灭族的大祸，叫人怎地能安心？&rdo;阎太夫人劝慰道：&ldo;太后休虑，眼下叛乱已平，四海宁定，况又连岁丰登，百姓足食，盗匪敛迹，而且皇上俭朴爱民，朝无佞臣，已奠万年之基，太后放一百二十个心，尽管爱护好身体，皇上就高兴了。&rdo;太后道：&ldo;万年之基？嘿嘿，这是说说好听而已，自古以来，哪有百代朝廷？保得几代已是好了。这不光是只顾咱家，天下百姓这几十年苦得很了！&rdo;阎太夫人道：&ldo;太后明见，百姓是经不住再折腾了。&rdo;杜太后道：&ldo;前些时听匡胤道：现下全境只有七十六万七千四百多户人家，每家就算有五口人，才不过三百多万人口，比起盛唐之际，不及八分之一（注：这数字只是北宋初年管辖下诸州的人口，不含僭伪分裂诸国人口数）。若是再不安定，只怕百姓快死绝了。&rdo;阎太夫人陪太后说了阵子闲话，见太后倦了要睡，便辞了出来，宋太祖的赏赐自是极丰厚的了。

第二十四回顾念旧谊宋帝杯酒释兵权（2）

当晚，太后病情转剧，昏迷了数次，醒来后，屏退一切人，包括光义、光美兄弟（此时因避讳，匡义、匡美已改名为光义、光美）、王皇后、长公主、驸马等，只嘱太祖召赵普进宫，因道：&ldo;赵书记（她仍按习惯，以赵普为节度使府掌书记之旧职称呼他），咱就要去了，匡胤、光义兄弟，拜托你尽心辅佐了！&rdo;赵普跪下连连叩头，道：&ldo;太后放心，臣定然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以报皇恩！&rdo;杜太后见宋太祖只是哭个不停，柔声道：&ldo;孩子，不需哭得，我已经活到六十岁了，也不算短命了。你皇帝做得很好，我贵为太后，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此刻我想和你谈一件大事，你怎地哭个不停呢？&rdo;太祖呜咽道：&ldo;不知母后有什么吩咐？&rdo;太后道：&ldo;我只想问问你：你知道你这天下是怎么得来的？你知道么？&rdo;太祖道：&ldo;这都是祖上和太后积德深厚，余庆及我，才有今天。&rdo;太后摇头道：&ldo;不然！真正原因是周世宗使七岁幼儿为天下主，人心不附的缘故，这才给了你机会啊！若是周朝有年长的君主在位，你能这么容易做上皇帝么？&rdo;太祖连声称是。杜太后道：&ldo;你和光义，都是我亲生的儿子，你们的才智我自然知道得清清楚楚。你百年之后，应当传位给光义。国家这么大，事务这么繁，能立年长有才智者为帝，是社稷之福，你以为如何？&rdo;匡胤顿首道：&ldo;孩儿怎敢违母后的教导？&rdo;太后回转头来，对赵普道：&ldo;赵书记与我当同记我言，不可违背了。&rdo;赵普叩头领喏，当即取过纸笔来，写下了太后遗嘱，于纸末署曰：&ldo;臣赵普谨记。&rdo;给太后看了，宋太祖取过一个黄金盒子装了记录，密密封了，交付谨密宫女保管。这夜，杜太后去世。这个颇有智度的妇人，这个与赵匡胤一样力求宋室巩固的太后，在临终前，为宋朝第一任皇帝指定了接班人。这个选择是对是不对，千百年来议论纷纷。然而，&ldo;国有长君，社稷之福&rdo;这句话是不错的。她的墓附葬于洛阳之安陵，即赵弘殷的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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