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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廿一雪月（第1页）

六月十五，陆凇离了夷陵，接着向北赶路。天气一日热似一日，陆凇心下焦躁，又兼归心似箭，竟嫌长安慢了。如此半月，陆凇每晚去客栈投宿，都是人困马乏，饶是如此，也未有整日停歇。

这日正是月末，陆凇已到了少室山下，想到少林功夫天下闻名，四师伯又曾是少林弟子，不由精神一振，犹胜专程慕名而来。

少室山颇为峭拔，有三十六峰。诸峰簇拥起伏，正如旌旗环围，又似剑戟罗列，陆凇不由暗赞一声。从山南往北望去，只见山峰之间互成叠压之势，正是一朵千叶舒莲之形，陆凇见了，心道：

“当真是佛教名山，唐人“少室若莲”之说，信不虚也！”

单看这些山峰，有的拔地而起，有的逶迤延绵，有的如猛虎蹲坐、有的似雄狮起舞，有的若巨龙打盹，还有的像神龟缓行，真个是峰峦参差，峡谷纵横，蔚为壮观。

陆凇看了一回，又觉这山姿恰似忠靖冠，如此一来，又生了几分好感，更欲上山拜访了。可巧正见一位僧人牵了一匹枣红马下得山来，陆凇忙上前一揖，问道：

“大师，在下冒昧，意欲寻访少林寺，不知可否相烦大师指点去路？”

那和尚闻声转向陆凇，双手当胸合十，向陆凇打了个问讯，又道：

“施主，小僧万万不敢当得‘大师’二字。贫僧法号净尘，施主称和尚或是法师即可，”继而问道，“敢问施主寻我少林有何贵干？”

陆凇闻净尘说话像是巴蜀口音，初时微讶，转念一想，天下不知多少人慕名拜入少林门下，如此口音也不足为奇。因道：“是在下无知了，还请净尘法师恕罪。在下姓陆名凇，字云冰。本正向北赶路，久仰少林大名，路过宝刹，不敢多扰，只欲拜望一回，便即下山北归。”

净尘听了，合掌笑道：“阿弥陀佛！可巧有缘遇上了。前两天代理住持无言正道师伯刚接到英雄帖，我等原是出家人，不可如在家人一般争名逐利，是以这几日寺中正在谢客，最迟要到下月十五方止。我师法理禅师古道热肠，因见帖上写了请人帮忙练兵的话，也为我大明江山计，便向住持师伯荐了我去赴会。云冰施主若要去时，也要下月了。”

陆凇恨不能即刻北归，如何等得？倒是听得“英雄大会”，不由心下一动：若回去时，又被太师父赶出来也罢了，倘或因此牵连师父，岂非罪孽更重了？不如先去那英雄大会看看有甚么能帮上的罢。又见净尘浓眉大眼，直鼻厚唇，面如满月，神色平和，身强体壮，看去确是个武僧模样，当下也未多想，便道：“既是为大明江山，在下意欲略尽绵薄，却是不知去路。净尘法师若方便时，可否允在下同行？在下也曾从师习得一招半式，蒙家师教诲，也是心怀天下，此志不移。”

净尘看眼前少年生得清眉凤目，面白唇红，身量较自己略矮，只是瘦上许多，再给身上玉色直裰一衬，倒更像个书生模样。又见他斯文有礼，声气清朗，语意坚定，心下便有了几分好感，因道：

“阿弥陀佛！云冰施主年纪轻轻能有此心胸，贫僧实在佩服。只恐施主一路辛苦，要是没了荤腥……”

陆凇道：“没甚么，在下早几年在山上时，也吃野菜多些。”

净尘一合掌：“善哉，善哉！贫僧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相视一笑，上马结伴同行。净尘只较陆凇大得两岁，却是少年老成，一似长兄，二人一路谈谈说说，自是比陆凇先时赶路慢了不少。过不几日，陆凇并长安精神皆好上许多。净尘见陆凇话虽不多，却是个志诚君子，心中更生欢喜。

不觉已是八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这日已至十四，陆凇和净尘终于到了宣化。城中客栈多已住满，二人好不容易方在黄昏时分寻到了一家小店，店里还只剩了一个小房间。没奈何，二人只好住了。

吃罢晚饭，二人回了房，净尘向陆凇道：“云冰，你在床上睡，我拿个蒲团在地上打坐。早点歇了罢，明日还要赴会呢。”

陆凇辞谢道：“净尘师兄，我不困，倒想出去走走。师兄睡罢。”

净尘道：“这么晚了，云冰竟要出去么？不是我说，江湖险恶，明日虽名为英雄大会，也少不得鱼龙混杂，你这时出去要是被人算计了，岂不白来一趟？”

陆凇道：“师兄不必担心，日月昭昭，君子坦荡，我既无害人之心，也非腰缠万贯，更无名利之念，功夫又差得远，要害我的，也总无所图不是？”

净尘摇了摇头，笑道：“你这孩子，平日里话少得可以，我还曾一度以为你在修习‘止语’，这一开口说起话来，常人还真辩不过你。也罢，我随你走走便是了！”

陆凇道：“师兄路上辛苦，还是早点歇罢。我一会就回来。”

净尘无奈：“罢了，随你罢。那我就睡一会，你回来时我便起床打坐。”

陆凇“嗯”了一声，出了客栈便往明日要去之处走去。

话分两头。明日便是英雄大会了，孟繁章师徒也怕有人借机生事，正和李如松一道巡视周边，杭劼也在其中。众人察看一回，见无异样，便权当随意走走了。

杭劼正信步而行，不觉走至亮处，一缕清辉猝不及防流泻了他一头一身，月白直裰与天上月华遥遥相映，李如松见了，不禁赞道：

“月下偶一见，方知‘雪公子’之名，竟不能及毖勤真人远甚！”

孟繁章笑道：“快休如此说，没的惯坏了他。”众人听他一说，都笑了，独杭劼若有所思。众人皆知他脾气，便也没问，大家说笑一回，也便往回走了。

其时陆凇离他们并不远，忽而隐隐听见“雪公子”，犹自疑心听错时，紧接着又听见“毖勤”，顿然如遭雷击，胸中一片空白，半晌方回过神来，连忙循声去追，到了人声来处，却是不见人影。他心头一酸，双眼竟自模糊起来，忙抬了头望天。

月色皎然如银，陆凇又有些失神。眼前终于清晰了些，那轮月将圆未圆，只差那么一点。陆凇只望着天上月，伫立良久，方原路回了。

陆凇刚一进门，净尘便见他整个人失魂落魄，忙迎上去引他坐了，问他也不应声，急得净尘一迭声唤他，终是听到几不可闻的一声“嗯”，方稍稍放了心，因扶他去床上歇了，自去蒲团上打坐。

陆凇只闻得有人在远处唤他，应了一声，跟着便软软躺下了，索性闭了眼，沉沉睡去。

净尘向窗外一望，竟觉月冷如雪。欲问陆凇何以至此，也知现下问不出甚么，只回蒲团上双盘静坐，一宿无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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