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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曹招娣吃包子（第2页）
……
十六岁从牛屎糊的墙里搬出来，换了间敞亮的大平房，虽然看不见瓷妆铺地精装吊顶，搬进新家的还是那些破旧的木床和碗柜，只是换了台彩色电视，多了一梦寐以求的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姐弟两人却欢喜了整整一个暑假。
……
十七岁家里办了两台白事，那个老妇人和那个汉子就再也看不见了。
平时三炊也砸不出个冷屁的黑黝汉子，临终遗言是“这辈子吃的穿的，都委屈闺女了，告诉她，有怨恨也藏着，别怨出因果，不然下辈子还得被我拖累。”
……
十七岁的曹招娣悄悄撕掉录取通知书，跪在母亲面前哭道：“妈，对不起，没考上。”
她在附近的怆州煤矿上找了个守夜的活，一月一千五。
她每天闲暇时总喜欢坐在田埂上等。
她在等一个十八岁的生日。
从与夏虫低语倾述等到与冬雪默然相望，她在她十八岁生日的那天雪晨里收拾起行囊，独自北上。
她等不及了，她要在之后的六个月里挣到弟弟的大学学费。
……
头发半白的妇人从厕所里找到被撕得细碎的录取通知书，用钳子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夹出来，用毛巾微微粘湿后细细地擦掉上面粘着的污秽，一个人躲上山去，放在山顶曝晒干，然后用透明胶带小心翼翼地拼凑复原粘好，带回家从床底下翻出陪嫁的老旧红木箱，开锁，把录取通知书放进去，放在那一整箱子的奖状上面，然后趴在上面无声大哭。
……
……
二十年人生重放，她历经过的或是背着她的瞒着她的，只要与她有关的，都如一场电影，放映给她看。
——像一场救赎。
曹招娣泪流满面。
她囫囵着把嘴里那口包子咽下，急忙又咬了一大口，她想多看一眼已经过世的父亲和奶奶。她想告诉他们她从未怨过。
可惜，脑中的画面不再出现。
曹招娣把目光盯上了粥！
她取来一个纸碗，盛了一勺粥，忐忑地拿起一张勺子，舀了一口进嘴。
温润的暖粥，入口却是一片清凉。
像炎炎夏日里饱饮了一顿酸梅汤，瞬间神清气爽。
她脑中没有浮现过往的浮人浮事，却出现了她这一年多里自学的旁听的夜校学来的那些知识。
那些她以前苦思冥想不可得又无人可请教的难点疑点，恍然顿悟。那些无法触及的实验部分和实操部分，竟然在她脑中生成完整的实验仪器和实验步骤，她正在实操。
就像一场梦境，她在梦里完成了她现实里因为生活的拮据而断掉的所有课程，只要是她认真精修过的专业知识，都在梦中出现，有个名师在给她灌顶授课，助她理顺她的所学。
她的泪还没干，她却福至心灵地愉悦笑开来。
她忽然明白了包子铺主人的用意：
包子是一场心灵的救赎。
粥是一场命运的救赎。
……
她尝着她的人生百味，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落在一群微观的街坊眼中却掀起风浪。
原本以为买下仙家福地开包子铺，是暴发户装逼的土包子行为，看到曹招娣这吃包哭喝粥笑的失魂状态，终于反应过来：
这包子和粥，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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