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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第2页）

她站在院中，四周是高高的宫墙，只有头顶上一方小小的天空，这一方天空她看了十几年，从紫萝别院到嘉庆殿，都是这么一方小小的天空。她十几年以来习惯了这一方小小的天空，然而现在，她却感到无比的压抑，她闭上眼睛，就可以看到出征路上沿途看到的那一望无限的旷野，那策马飞驰的自由，那城楼上的chuáng子弩闪着寒光，那城楼下千军万马中的一点红袍飞扬。

回宫之后，她依例去拜见皇后出来后，没有回宫，而是走上了宫墙城头，站在城头向远处遥望，缓缓地吐出心中的一口郁气来。现在她明白，为什么真宗那一次远征回来之后，会天天来到城楼上遥望远方一会儿了。

她原可以如出征前一样，在皇后宫中呆足一天，可是她却只请过安之后就匆匆离开了。她已经失去那份耐心，失去了那种从容闲笑着和皇后斗着机锋口角的心qíng，过去她不管顺境逆境，她都可以永远以微笑相处。忍不下的，硬生生也忍下，该得意的，也可压抑三分以免刺激到对方。多年来，她周全完美，她喜怒qiáng抑为了什么，为了息事宁人，为了不起风波，为了永远不让自己再度遭受当年的被逐，被弃，为了让别人无可挑剔，她处处求全，她永远在被动地接受着挑战，永远要在事前做足准备，事中被动应战，事后一忍再忍。

忽然之间她累了，厌倦了，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出征，这一次的险被谋害，这一次的拼死脱逃，这一次的走出宫庭，也许她不知道要过多久，才会跳出这一方宫墙，仔细地看看自己，看清周围的一切。

&ldo;取镜子来!&rdo;刘娥忽然道。此时她出行走动，自然也有一二十名宫女内侍跟随，带着一应用具。她一言既出，一面铜镜立刻递了上来。

这么多年来，她天天看着镜子，却只为整理容妆，看看自己的表qíng笑容是否不到位，可是此刻，她却只是想认认真真的看清自己。

&ldo;这是我吗?&rdo;看着铜镜中那张雍容华贵的宫妆美人，重重的脂粉，永恒的微笑，仿佛一张假面具似地套在脸上。她有多久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自己了，记忆中那个爱哭爱笑、敢言敢怒、俏生生的小姑娘到哪里去了，那张曾经对着皇泽寺的则天神像发问，对着qiáng横无比的桑老大据理力争，对着太宗皇帝倔qiáng申辨的面容哪里去了?

完美无暇的微笑忽然间有了裂痕，她轻轻地颤抖起来，&ldo;我要这样永远永远用这样的表qíng，过完我的一生吗?我何必要qiáng颜欢笑，何必要甘守其位?&rdo;那一刹那，皇后的暗讽、雍王妃的明嘲、皇泽寺的则天像、澶州城下的大红袍……一骨脑儿涌上心头来。

&ldo;啪‐‐&rdo;地一声，那面精工巧制的铜镜从高高的宫城上面飞了下来，越过积雪的树梢头，扫下一堆积雪摔落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

刘娥一拂袖：&ldo;回宫!&rdo;

次日，真宗亲自驾临雍王府，探望雍王元份的病qíng。

刘娥静静地坐在嘉庆殿中，泡了一壶消滞化气的药茶，等着真宗回宫。

一个时辰之后，真宗回宫。

未进内殿，远远听到走廊上真宗的脚步声已经充满了怒气，过了片刻，真宗掀帘进来，刘娥含笑站起来问候：&ldo;官家今日探望四爷，他的病可好些了?&rdo;

真宗哼了一声：&ldo;不消说起了。有这么一个女人在，四弟的病，还不越来越重了!&rdo;

刘娥早料定此事，故作不解：&ldo;怎么了?&rdo;

真宗坐下，喝了一杯热茶，这才说了今日所见。却原来雍王妃十分悍妒，雍王元份重病，身边竟然连一个侍女也没有，只用些僮仆侍候。真宗当场暗怒，却碍于雍王病重，不便当着他的面发作，只坐了一会儿，便要起身离去。

刘娥听完笑道：&ldo;原来为此事生气，这有何可气之处呢，臣妾有个主意，不知道成不成?&rdo;

真宗问道：&ldo;什么主意?&rdo;

刘娥笑道：&ldo;雍王身边既没有侍女照顾，甚是可怜，官家是他的亲哥哥，不知道倒罢了，如今知道了岂能不管不问。雍王妃敢将雍王身边所有的侍女逐走，可是官家御赐几个宫中女官照顾雍王，谅这雍王妃也不敢将宫中之人怎么处置。如此，雍王有人照顾，官家也放心了。&rdo;

真宗点了点头：&ldo;这倒也罢了，就依你的主意。&rdo;转念一想，怒气不息道：&ldo;当日朕未登基时，便听说此人悍恶，王弟身边所有侍女，略亲近些，都会被她鞭杖而死。近年来不闻她的恶行，只道她年纪渐长晓事些，谁知道依然如此不堪!&rdo;

刘娥淡淡笑道：&ldo;官家做了天子，日理万机，哪里顾得来这些寻常家长里短的言语，自然是到不了您的耳边。人家或看雍王的脸面，或以为她是皇储的生母，许多事不敢说不敢传的，这人种种可笑的不堪的事儿多着呢!&rdo;

真宗挑了挑眉：&ldo;哦，还有什么更不堪的事qíng不成?&rdo;

刘娥早令雷允恭等人退下，这边喝了一口茶，才闲闲地道：&ldo;臣妾也只敢告诉三郎，听说雍王妃自恃是皇储的生母，俨然以未来的皇太后自居，背地里把自己衣服器皿上，都偷偷弄上皇家的龙凤式样，底下人不许称她为王妃，要称她为娘娘。她还纵容府里头自己娘家的人，私下里结交大臣，如今就开始封官许愿，说将来允让这孩子做了皇帝会如何如何……&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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