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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了不起的盖茨比9（第2页）

我并不想进城去。我也没有精力干一点稍微像样点的活儿，可是不仅如此，还有更重要的缘由——我不想离开盖茨比。我误了那班车，接着又放过了下一班，这样一误再误之后，我才很不情愿地离开了。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定了，老兄。”

“我会在中午前后给你打。”

我们慢慢地走下了台阶。“黛西应该也会打电话过来的。”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似乎希望得到我的肯定。

“我想她会的。”

“那么再见吧。”

分别之前，我和他握了握手，然后走开。还没走到树篱呢，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我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们那一大帮子放在一堆还远远比不上你，他们都是一帮胡作非为的混蛋，”隔着宽阔的草坪我高声喊道，“他们是一帮混蛋，你知道吗。”

那是我对他说过的惟一的一句好话，因为我是彻彻底底不喜欢他的所作所为，他所做的事都只会让我暗暗不以为然。我后来一直为这句话而感到满意。一开始他以他惯有的礼貌态度点点头，一会儿后他的脸上出现了得意而会心的微笑，仿佛暗示着我们早已心照不宣。在白色的台阶上，他那华丽的粉红色衣服成为一片艳丽的色彩，让我回想起三个月前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别墅的那个晚上。当时那些猜测他的罪过的人们把他的草坪和汽车道都挤得满满的，而他独自站在台阶上，怀抱着他那永不消逝褪色的旧梦，向他们挥手告别。我还对他的殷勤招待表示谢意。“再见，”我又喊道，“多谢你的早饭，盖茨比。”我们总是为此向他道谢——我和其他许多的人。

到了城里后，我心不在焉地抄了一会儿那些多不胜数的股票指数，后来不知什么时候我就在我的转椅里睡着了。快到中午时我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我惊醒过来，脑门上直冒冷汗。是乔丹·贝克；她通常都是在这个钟点打电话给我，她老是出入俱乐部、大饭店和私人住宅，行踪难以捉摸，除了在这个时刻等她的电话，我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能够找到她。一般说来她的声音总是清新悦耳的，就像是一片草根土[170]从湿润的高尔夫球场上飘到了办公室的窗口，可是今天上午她的声音听起来既生硬又枯涩。

“我从黛西家出来，此刻正在海普斯特德，今天下午我还要上索斯安普敦去。”

她离开黛西家也许是明智的，但是她的具体做法却使我很不满，接下来她说了一句话，更让我生气，“昨晚你对我可不太好。”

“在那种情况下只能如此。”

两人都不说话，僵持了一会。然后她说：“无论如何……我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

“那么下午我就进城来找你，索斯安普敦也不去了，你说好不好？”

“不好，反正今天下午不好。”

“随你的便，我无所谓。”

“今天下午实在不行。许多……”

我们就这样说着，后来忽然间我们俩都一声不吭了。我不知道是谁先把电话啪的一声挂掉，但我知道我已经一点也不在乎了。哪怕她从此永远不理我，跟我一刀两断，我那天也不可能跟她面对面地谈话。

几分钟后我给盖茨比家打了个电话，但电话占线。我坚持不懈地一连拨了四次，最后一次一个很不耐烦的接线员告诉我这条线正在专等底特律的长途电话，我于是放弃，不再打了。我拿出火车时刻表，用铅笔在3点50分那班车上画上记号。然后我向后靠在椅子上，想安静下来，思考一些事情。这时还是中午。那天早上乘火车行经“灰谷”时，我料到从早到晚都肯定会有一大群人聚集在那儿围观着，于是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车厢的那边去瞧一眼。小男孩们在满地的尘土中徒劳地寻找着黑色的血迹，另外有一个很啰唆的人反反复复地讲着出事的前后经过，说到后来他自己也觉得越来越不像真的了，于是，他住了口，就这样茉特尔·威尔逊的悲惨下场就此从人们的记忆里抹掉。现在我想倒回去一下，补充讲讲前一晚我们离开车行之后那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找着她的妹妹凯瑟琳。那天晚上她到达车行的时候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她一定是打破了自己不沾酒的规矩——完全不能明白救护车已经开到弗勒兴区去了这个消息的真实含义。他们使她明白了这一点，她立刻就晕了过去，似乎这才是整个事件中最凄惨的地方。有个人不知是出于好心还是出于好奇，让她上了他的车子，跟随运载着她姐姐的遗体的救护车向远处去了。

午夜过去很久以后，仍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挤在车行门口。起初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乔治·威尔逊就在里面的长沙发上无休止地摇晃着，前来看热闹的人全都好奇地朝里面张望，直到有人说这样做很不妥时，门才被关上。米切里斯和另外几个人轮流看着他，起先有四五个人，后来走了一两个。再后来米切里斯不得不竭力请求最后剩下的那个陌生人再等上一刻钟，好让他回自己铺子里煮上一壶咖啡带过来。自那以后，他单独一个人待在那里陪着威尔逊，直到天亮才离开。大约三点钟的时候，威尔逊逐渐安静下来了，慢慢地停止了他那哼哼唧唧的谵语，他似乎有点清醒了，一再提到那辆黄色的车子。他说他有法子弄清楚这辆车子的主人究竟是谁，接着他又脱口说出有一次他老婆从城时回来的时候鼻青脸肿的，那是在两个月前。

当他意识到自己说出了这事时，他有些胆怯地迟疑了一下，又开始一边哭闹一边喊着“我的上帝呀！”米切里斯无计可施，只得拙嘴笨舌地想尽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嗨，乔治，你坐着别动，我问你个问题，你结婚有多久了，嗨，听着，我问你你结婚有多久了？”

“12年。”

棕色的硬壳甲虫前仆后继地往昏黄的电灯泡上不要命地撞。“有过孩子没有？嗨，乔治，你老老实实地坐一会儿吧。听到我的话了吧，我问你有没有生过孩子？”

现在米切里斯对汽车声音特别过敏。每次听见汽车在外面公路上一啸而过，他总感觉那是几个钟头前肇事后逃之夭夭的那辆车。至今他也不愿意回到那个汽车修理车间去，因为那张工作台还留有威尔逊太太的斑斑血迹。没有办法，他只能在办公室里不耐烦地走来走去——天亮前他已经对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烂熟于心——又不时地坐在威尔逊身旁，尽力使他保持安静。

“嗨，乔治，你平时有没有一个可以去的教堂，你平时去吗？也许你已经好久不去了？我给教堂打个电话请一位牧师过来，让他跟你好好谈谈，你觉得怎么样？”

“我不上任何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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