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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了不起的盖茨比8（第4页）

“添些汽油！听见没有？”汤姆粗鲁地叫道，“我们可不是停下来看他妈风景的。”

“你看不出来我不舒服吗？”威尔逊没挪动半步，“我生病了，已经一天啦。”

“你怎么回事？”

“我不行了，老了。”

“难道要我自己加油吗？”汤姆粗声大气地问，“我给你打电话时你不还好好的吗？”

威尔逊很艰难地从门口阴凉的地方走出来，拧油箱盖子把他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在白得刺眼的日光里他的脸色铁青得可怕。

“你觉得这一辆怎么样？漂亮吗？”汤姆说，“我刚买的，上星期。”

“不错，很好看。”威尔逊一面说，一面吃力地加油。

“动心了？”

“你想哪儿去了，”威尔逊有气没力地一笑，“我没动这心思，那天我并不想在午饭时打扰你，可是我有急事，我想了解一下你准备把那辆旧车怎么处理。我想我可以在那部车上赚上一笔钱。”

“出什么事了？你急着要钱干什么？”

“我在这儿待腻了，想换个新地方住一住。我们想到西部去住住。”

汤姆大为震惊：“什么？你老婆想去？”嘴巴微微张开。“她一直嚷着要去，都嚷嚷了十年。”他用手遮住阳光，依在加油机上喘了口气，“是我要她离开这里。现在她是真的要去了，不管她现在愿不愿意。”

“油费多少？”汤姆粗声大气地问道。

“我察觉有些事情不太对劲儿，就是这两天，”威尔逊说，“因此我要急着离开这里，为了那辆车子不得不打扰你。”我们面前开过一辆小轿车，绝尘而去，车上有人冲我们挥了挥手。

“老兄，油费多少？”

“一块两角。”

我被扑面而来的热浪搞得头晕目眩，有一阵子我感到我快要吐了，然后才突然想到，到那时为止他还没有怀疑到汤姆头上来。他只是发觉茉特尔偷偷地过着她自己的生活，而那是他一无所知的另一个世界。这个发现像病毒一样侵入他一向健康的身体，他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他病得这样厉害，看上去仿佛他刚刚把一个可怜的姑娘的肚子搞大了，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他开始为此而备受惩罚。我瞧瞧他，又瞧瞧汤姆，在30分钟以前他也发现了——无论是在理解能力还是在种族方面，人们之间的所有区别都没有病人与健康的人之间的差异那么明显，那么深刻。

“那辆车子就算卖给你了，明天下午我就把车送到这儿来。”汤姆说。

那个地方不知为什么一直就令人感到说不出的不安，似乎有什么隐隐的威胁，即使在明亮耀眼的下午阳光里也是如此，因此我猛然扭过头去，仿佛身后有个什么东西正在逼近我。在“灰谷”的上方，T.J.埃克尔堡大夫俯视着，两只眼睛大大地盯着，片刻之后，我发现还有另外一双眼睛正在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我们，它们在20英尺都不到的地方。

车行上面有一个窗户的帘子微微向旁边拉开，露出一条缝，茉特尔·威尔逊正站在那儿偷偷地向下看我们的车子。她是那样地聚精会神，以致她丝毫没有觉察到她也被别人发现了——她的脸上涌过一种接一种的感情的浪潮，就像一张照片上不同的物体先后慢慢地从模糊到清晰然后被另一个物体替代。她的表情既熟悉又蹊跷——这种表情我时常能在其他女人脸上看到，可是它出现在茉特尔的脸上似乎毫无意义，也毫无理由，直到我弄清楚她那双睁得大大、燃烧着嫉妒的双眼不是看着汤姆，而是看着旁边的乔丹·贝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将乔丹误认作了他的妻子。

我们的车子再次出发时，汤姆感到手足无措，内心乱成一团糟，理不出一点头绪。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的妻子和情妇还是各不相扰的，同他的关系都是再稳当不过的，他还为此暗暗得意，现在她们却都正从他的控制下逃之夭夭，这突然的变故让他不知所措。一个单纯的人一旦慌乱起来，其后果是不可预料的。他下意识地使劲踩了一下油门，既要赶上黛西，又能把威尔逊远远地抛在身后，可谓是一举两得。于是我们的车子以每小时50英里的惊人速度朝着阿斯托里亚狂奔。等到我们能看见那辆悠然自得的蓝色小轿车时，高架铁路的钢架已在我们车子周围布下了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夏天的纽约一到下午这时候人全不见了踪影，真让我喜欢。那些大电影院在50号街附近，里面会很凉爽。”乔丹兴致勃勃地说，“这是一种很肉感的感觉——熟得不能再熟了，你只要伸出手，仿佛手心里全是各种珍奇的果子。”

汤姆更加惶惶不安，“肉感”这个词很扎心，他本来就惊慌不已。可没等他说不同意，小轿车就刹住了，黛西朝我们比划着，意思是说让我们把车开上去放在一块。“上什么地方呀？”她大声地喊道。

“去电影院如何？”

“那可受不了，那里太热了，”她嚷嚷着反对，“我们想吹吹凉风，你们去看电影吧。一会儿见。”

接下来她又勉为其难开了几句玩笑：“我们定好在那个路口会合吧，到时候我会装成一个男人，并且叼上两支烟。”

“我们要在这里吵个没完吗？”这时刺耳的喇叭声从我们的车后传过来。汤姆忍不住地加了一句，“我们到中央公园南边的广场饭店前面，不管什么事都到那儿再说。”

他一路上几次扭身去瞧他们的车子，一旦他们被交通堵住了，他就有意慢下来，等他们再次进入他的视野。看得出来他生怕他们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一条隐蔽的小巷，消息全无。他们并没采取这种行动。会合后我们大家都同意在广场饭店租用一间套房的客厅，这个决定更加不可思议。

我们最终被那没完没了、吵闹不休的争论赶进了屋子，那场争论也就此结束，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我至今也未弄懂，尽管我清楚地记得，那间房子很宽敞，但是很闷，都已是四点了，但打开窗户只有一股从公园里的灌木丛刮过来的热风袭来。我还记得那天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内衣始终像一条又湿又粘的蛇一般从我的脊梁往上爬，同时我的背上冷汗横流，我无比难受地忍受着这一切。租客厅的主意起源于黛西的一项提议，她主张大伙儿租五间浴室去冲冷水浴，后来“找个喝杯凉薄荷酒的地方”这个更明智的建议被采纳了。所有人都反复地说这是个“馊主意”，仿佛是在异口同声地跟一个小心谨慎的旅馆办事员说话，自以为我们这样很有趣，或者假装认为。

后来黛西站起身来，走到镜子前，背对着我们，整理她的头发。

“这间套房可真够豪华的。”乔丹做出一副庄重的样子，把大家都逗笑了。

“为什么不把那一扇窗户也打开呢？”黛西连头也不回地下命令道。

“可所有的窗户都开着了呀。”

“我们还可以打电话要把斧子……”

“你要是聪明点的话，你就应该想点子凉快凉快。”汤姆不屑地说，同时打开毛巾拿出那瓶威士忌搁在桌子上，“你再这样唠叨个没完，只会更热。”

“干吗老是跟她过不去呢，朋友？”盖茨比圆场说，“难道你不也是自愿要进城的吗？”

无人应答。啪的一声，电话簿掉到了地上，乔丹小声说：“不好意思。”可这次一点笑声都没有。我想打破僵局，说道，“还是我来捡吧。”

“我已经找到了。”盖茨比看了看那断裂的绳子，嚯了一声，随即把电话簿抛到了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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