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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上军装蛮好看的,比起以前见过的那些兵,不知道要英武上几十倍。这是水英英往南院去时脑子里忽然冒出的想法。想法一出,水英英的脸蓦然就红了。院人被喝退后,屋子里的几个人终于说起了正事。
话头先是由白会长拉开的,白会长并不知道水家之前发生过什么,更不知道仇副官跟他们有什么过节,他认为,今天的水家有点欺负人,不只是欺负仇副官,就连他跟县长孔杰玺的面子,也一同剥了。白会长毕竟是白会长,这种场面,他还是能从容应付。上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后,他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道:&ldo;兄弟这趟来,不瞒二爷说,是有事相求。&rdo;
&ldo;哦?&rdo;水二爷抬了下眼,狐疑地盯住白会长。
&ldo;是这样的,二爷&rdo;。白会长一副干练作风,快人快语就将事儿说了。
原来,仇家远这趟到凉州,还是奉西安陆军长之命,为前方将士寻找药材。白会长说:&ldo;眼下日本人在我中华国土兴风作浪,攘我半壁河山,我国军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誓保国土不破。日寇铁蹄所到之处,民不聊生,生灵涂炭,眼下虽说我西北大地相安无事,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rdo;没等白会长说完,水二爷紧张地问:&ldo;你们这趟来,不是又冲我要银子吧?&rdo;
白会长笑笑:&ldo;这倒未必,银子的事我们商会还是有办法,不过,这趟来,的确要麻烦二爷一档子事。&rdo;
&ldo;啥事?&rdo;
&ldo;商会想借你的水家大院还有大糙滩用一用。&rdo;
&ldo;哦?&rdo;水二爷一脸不解,困惑地盯住白会长。这深山老沟的,借它何用?他的脑子迅速转了几转,猜不透其中玄机,索性明问:&ldo;这穷山恶水的,又不比凉州城,会长怕是说笑哩吧?&rdo;
白会长跟孔县长交换了一下目光,县长孔杰玺接话道:&ldo;商会在古浪一带收购了一批中药材,可这些都是生药材,不方便运输,想在你水家大院晒干加工。再者,商会也想借你青石岭的风水宝地,自己种点药。&rdo;
&ldo;种药?&rdo;水二爷越发狐疑,心里接连打出十几个问号,嘴上道:&ldo;这事我倒是头次听说,这青石岭,能种药?&rdo;
&ldo;能种。&rdo;白会长重重地点头,见水二爷还是不信,笑着道:&ldo;二爷,别忘了你可是种过罂粟的,凉州一带,但凡抽大烟的,可都知道你水二爷的大名。&rdo;一听罂粟,水二爷立马变得尴尬。白会长说得没错,整个凉州包括沙漠沿线,凡是发大烟财的,都知道他水家的大名。这青石岭,的确是上天赐给他的一块宝地,种罂粟,简直没说的。水二爷所以尴尬,还是在大烟这两个字上,毕竟,这东西,害穷了一大批人啊,包括他的儿子宝儿!
三个人正说着,仇家远一阵风似地飘进来,谁也没发现他出去了,都以为他在身边,这阵见他进来,眼里就有一层疑惑。仇家远却不管,他冲白会长说:&ldo;前后我都仔细查看过了,这院子,这糙滩,能用!&rdo;
水二爷一阵暗喜,似乎忘了仇家远偷他银子弃他宝贝女儿的事。水二爷是个对新鲜事物非常敏感的人,这是他的过人之处,正是靠了这敏感,青石岭才有今天。不过水二爷做梦也没想到,青石岭还能种药。药可是眼下最最值钱的啊。水二爷强抑住心头的喜,脸上故作茫然,扮出一副沉思状,低头不说话了。
县长孔杰玺见状,往前迈了一小步:&ldo;放心,二爷,商会跟陆军长也不是白用你的地儿,该怎么收银子,你只管提出来。&rdo;
一层更为尴尬的笑在水二爷脸上荡漾开来,看似尴尬,实在滋润。他像一个精明的生意人一样迅速在脑子里算了一笔帐,加工和风晒中药材这是桩小事,暂且抛开不论,种植中药却是件大事儿。如今战乱四起,药比金子还宝贝,这层道理,他水二爷不会不懂。再者,这药,不是今儿种明儿就能收的,要是能种上十个八个年头,这青石岭,可就真成个金窝窝了。想到这里,水二爷有了主意。当下他便表态:&ldo;既然三位都开了口,我水老二若要不答应,就显得我小气不是?这样吧,租子减半,咋种咋收由着你们,不过,用了我沟里的人还有牲口,工钱另算。&rdo;说完,目光坦荡地盯住三位,等他们的答复。
三位的脸色相继暗下去。本来,这种中药的事,也是由白会长牵头,商会内部几个大户自动捐银做的一件善义之事。按陆军长的说法,战事不可能在年内停下来,日寇的铁蹄到底还要践踏到哪里,谁也说不准。如果不提前做准备,怕是药材会越来越紧,越来越难找。但,三位咋个也想不到,水二爷一开口,就来了个狮子大张嘴。租子减半,听起来像是很大方,细一算,光是这地租,就够商会头痛,再加上人工钱牲口钱,怕药种下来,一半就进了水二爷腰包。
&ldo;这……&rdo;白会长郁闷地垂下头,不言声了。县长孔杰玺咳嗽了两声,以示自己的不满。唯有仇家远什么表情也没,他心里,怕是想着别的事。
水二爷不慌不急,他虽是个牧场主,但对主动找上门的生意,一向是连肉带骨头,都想吞进去。这点上,他比亲家仇达诚还要精于算计。
屋子里的空气沉闷半天,白会长试探性地问:&ldo;二爷,这地租,能不能再少点?&rdo;
&ldo;哟嘿嘿‐‐&rdo;水二爷惊叫一声,打椅子上跳起来,&ldo;我的白大会长,我都减半了,你还让我再少点。你想想,这地要是都让你们拿去种药,我的牛,我的马,我的羊,要少吃多少糙啊,这算下来,我一年要少收多少?若不是看在县长亲家的脸面上,这半,我都不能减!&rdo;
&ldo;二爷,这药可是种给前方将士的呀。&rdo;白会长心事沉重地说。
&ldo;是啊,谁说不是这个理?若是种给贪官污吏,我还要涨租价呢!&rdo;说完,原又闷腾腾坐在了椅子上。
这当儿,就见年轻英武的仇副官一直盯着窗外,目光出神了般。县长孔杰玺朝外望了一眼,就见水家大院的三小姐水英英正提着马鞭,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她大约在南院待得不安稳,急着想到前面看个究竟,碍着刚才发了脾气,又不好意思进来。
县长孔杰玺收回目光,道:&ldo;亲家,我看也不要减半了,念在前方将士舍身报国的份上,你就少收一点。要是亏了你,有我这个县长当着,我在其他地方给你再找一点赚头,把你的亏欠补回来,你看这样行不?&rdo;
水二爷垂下头,心里犹豫着。亲家孔杰玺这个面子不能不给,青石岭虽说山高皇帝远,可毕竟归县长管着,这糙场一年的课税,还有牛羊税,都是县府说了算。还有,早些年青石岭一带山匪出没,搅得院里上下没一点安宁,也是亲家孔杰玺跟凉州府合起手来,将山匪头子洪老五捉了,青石岭这才得以安稳。这个情,他不能不念。斟酌了半天,牙一咬道:&ldo;既然县长大人说了话,我也不好硬绷住不松口,四成,再不能少了。&rdo;
第二节
民国28年四月头上三位来客突然做出的这个决定,将平静的青石岭带入一场漩涡,此后若干年,以养牧为生的水家大院便陷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中药争夺战中。水家大院的祸福,因了这满山遍岭的中药而变得跟糙原上腾起的雾一般令人无法看清。只是这一年的四月,精明老道的水二爷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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