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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塔达祢和阿瓜到达了驿站。一整个白天都没有休息,阿瓜和他的小马都有些疲倦了,况且阿瓜一路上又是讲又是唱的,那一小壶水早就喝完了。
去往27区一共需要经过八个驿站,这样的行进速度已经不算慢了。眼前的这个驿站实际上是座农庄。在阿瓜的招呼下,从房子里走出了两个人迎接,一位四十多岁的胖女人头上围着花头巾,身上还穿着围裙,刚从厨房出来一般。另一位男人身上的衣服好像还粘有一些稻草。
塔达祢从马车上下来走进屋子,阿瓜则由那位男人引去了马厩。已经准备好了粮草,还需要为其中一匹马换马掌。女主人满脸慈祥笑容把塔达祢领进屋。在农庄,动物和人们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大厅的角落有好几只白羽鸡正闲庭信步,客人的闯入已经让它们习以为常了。铺在地上的灯芯草中还混有鸡屎和食物碎屑,塔达祢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旁坐下,桌面上还留有上位客人吃饭时洒出地汤水,木头桌面早就吸满了油脂,在油灯的照耀下泛着光。屋里还有几位过夜的旅人和游吟诗人,以及为农庄做短工的农民。
“晚餐马上就准备好。”女主人把油腻的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请问有菜单吗?”
”不,只有一锅烩菜。当然如果您需要,我们还可以提供肉食。”
“有咖啡和茶吗?”
“有,地窖里还有自酿的啤酒。”讲完女主人便转身进了厨房。
阿瓜从马厩回来,坐在塔达祢身边,手上还抓着一份报纸。
“报纸哪来的?”
“柜台上拿的。”阿瓜把报纸摊开开始看。
“有什么新闻吗?”塔达祢打量起四周,东侧的那边似乎就是主人睡觉的床了,整一个看起来就像是橱柜,四面的木板还可以合上,睡在里面就仿佛躺在棺材里一般。塔达祢伸手指了指,问阿瓜,“睡在那里面不会很难受吗?”
阿瓜抬头,“要习惯,我们待会儿也会睡在那样的床上。至于新闻,这已经是5天前的报纸了。”阿瓜把报纸展示给塔达祢,“喏,之前车上跟你讲到的万生林外围出现了一些状况。帝国已经调了一些军队前去调查,并且保护当地居民的安危。不少人已经开始向西边的城市迁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进展。
“还有几条政策的修改,提高了海关的税收以及达尼亚人的准入条件。达尼亚来的商人要不好过了。”阿瓜念着报纸,把头上的便帽取下来,靠近火炉的他被烤得有些热。
女主人这时端着盘子过来并一一摆出拿来的东西:面包,盐,烩菜,茶,浓汤,煎肉,盘子,勺子。
“需要啤酒吗?”老板娘叉着腰问。
“我要一杯。”
“我就不用了。”
“你不喝酒吗?”
“不,酒精喝多了对大脑不好。”塔达祢用手指了指脑袋。
面包是粗糙的全麦面包,放了些时间已经有些硬了,阿瓜抓起面包把它丢进汤里。“这样的饭菜让您很不习惯吧?”看着一脸犯难的塔达祢,阿瓜问道。
“嗯……”
“在外面可不是每次都能吃到可口的饭菜的,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看到那些火炉旁的农民了吗?他们只能啃着自己带来的硬面包,夜里也只能睡在地上。我们的待遇已经很好了。如果你要历练,进入万生林之后只会更加糟糕,这是必须要忍受的。”
其实在阿瓜说话时,
塔达祢已经开始狼吞虎咽了,他当然知道阿瓜说的这些,他只是突然有些恍惚,对于自己这次远行。独自一人,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但当夜幕降临,黑暗慢慢笼罩,塔达祢发现自己内心很迷茫,对于即将面临的未知,他感到很不踏实,失去依靠的不安全感。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受,当他坚决的反对了父亲的安排,从家中逃出去上学时,他也同样有这种感受。
啤酒端过来,满满的一杯,泡沫顺着木杯边缘流下来,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浓郁的麦芽香气。这一餐并没有花去太长时间,两人吃完饭便跟着女主人上了二楼。
“这里是你们的床。”是跟塔达祢那时看到的一样的床。
阿瓜开始为枕头套上自己的枕套。
“为什么要套枕套?”
“在这种地方过夜,-谁知道会碰上什么,或许会有一些小动物,像跳蚤之类的,所以我还是乐意用自己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一张床吗?”
“不,别的床要留给别的客人。”女主人答道,说罢便下了楼。
塔达祢刚想抱怨,但他一想起刚才阿瓜的话就马上咽了回去。脱去外套、领带和马甲,挂在墙上的木质挂钩上。两人很快躺上了床。
“早些休息吧,明早还要赶路。”
…………
难眠之夜,塔达祢在驿站的床上辗转许久,终于爬了起来。床板太硬还是被褥太过潮湿,这让他合不上眼。穿上皮鞋,他走出房间来到阳台,虫豸的低鸣变得分外清晰,室外清冷的空气让塔达祢越发清醒。四周灰蒙蒙的一片,房屋田野都看不清模样,像近视的人摘下眼镜的世界。抬头,那轮圆月被一层云雾遮盖,像一只病变的眼睛生了一层白翳。
这让塔达祢想到了安东尼的眼睛。不知道他的眼睛怎么样?塔达祢又想起自己当时的话:
“……我所得的一切,我问心无愧!”
真的能问心无愧吗?一个人的获得意味着另一个人的失去吧,那就永远不该抱有“这是我应得的”这种想法吧;不该忘记一路下来对你帮助的人,那也就不能够忘记一路下被你伤害的人。此番出行更多的像是在逃避啊。我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罗茜会伤心吧?那不辞而别会让她更难过吧?这次回去一定要好好的道个歉,对罗茜,对安东尼……
永远怀着谦卑与感恩,如此,才能问心无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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