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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第1页）

有一位叫做林旦的殿中侍御史也领受了这项任务，但他告诉皇帝：&ldo;臣之此行，不过办决一时囚系而已。&rdo;意思是说，这种委派钦差大臣下去办案的整风运动是治标不治本的，效果有限。那么什么才是治本之策呢？林旦建议，朝廷应该&ldo;戒敕狱官，务在遵守&rdo;《元丰令》所规定的&ldo;临刑关怀&rdo;制度，&ldo;若尚敢违敕，令统辖官司觉察按劾，并许被苦之家申诉，立为受理。不奉法者，并以违制论&rdo;。只要严格执行制度，&ldo;积年之弊，自此顿革，辇毂之下，无有冤人&rdo;。宋哲宗同意了林旦的建议，&ldo;诏刑部立法以闻&rdo;。

我们不敢说&ldo;临刑关怀&rdo;制度自此便得以不折不扣地实行下去，更不能说宋代已实现了&ldo;辇毂之下，无有冤人&rdo;，不过应当承认，一千年前的政府，不但建立了一套相对完备的&ldo;临刑关怀&rdo;制度，而且立法规定&ldo;不奉法者，并以违制论&rdo;，对违制的司法机关，鼓励台谏官弹劾，允许&ldo;被苦之家&rdo;控告，确实是难能可贵。因为，即便是一千年后的政府，也未必做得到这一点。

发生在北宋神宗朝的一宗毒杀案

北宋元丰元年（1078年）的春夏之际，舒州太湖县发生了一宗震动朝野的投毒谋杀案。

这一年，前国子监博士、太湖县知县陈世儒的庶母去世了，陈在呈报朝廷的丁忧条陈中称母亲死于突发心口痛。本来这事也寻常，陈家发丧还归京师，世儒按惯例丁忧守制。谁知六月份，一名从陈府逃了出来的奴婢，跑到开封府衙门，检控陈母并非死于急病，而是中毒而亡。

当时的开封府尹是苏颂，一位正直、持稳的官员（他也是北宋最有智慧的科学家），马上组织军巡院（京师法院）的法官推鞫此案。按照宋代&ldo;鞫谳分司&rdo;的司法程序，应该先由&ldo;推司&rdo;进行&ldo;事实审&rdo;。经法医检验，陈母确有中毒迹象，更吓人的是，其胸口还钉着一根致命的大铁钉，死于谋杀是毫无疑问的。那么到底是谁谋杀了她？

陈府的奴婢们供称，&ldo;诸婢以药毒之，不死，夜持钉陷其胸骨以丧&rdo;。但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审讯下去，案情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线索：陈世儒之妻李氏与家婆一贯不合，曾跟众婢说：&ldo;博士一日持丧，当厚饷汝辈。&rdo;这显然是在暗示婢女杀了陈母领赏，随后陈母果然被杀，李氏自然难逃主谋之嫌疑。现在的问题是，陈世儒知不知情？有没有参与弑母？

这宗骇人听闻的人伦大案在开封府审了大半年，还是未能结案。按程序，&ldo;事实审&rdo;完毕之后，便由&ldo;法司&rdo;检法量刑，即进行&ldo;法律审&rdo;，军巡院的法吏认为，李氏并未&ldo;明言使杀姑，法不至死&rdo;。苏颂也倾向于认为陈世儒并不知情。而这时候，整个京城已在传播陈世儒合谋杀母的小道消息，流言四起，说开封府长官苏颂意欲包庇陈世儒夫妇。连神宗皇帝也被惊动了，召见苏颂，交待说：&ldo;此人伦大恶，当穷竟。&rdo;苏颂答道：&ldo;事在有司，臣固不敢言宽，亦不敢谕之使重。&rdo;表明了他将不偏不倚对待此案、不干预法庭（有司）审讯的立场。

也难怪流言纷起。陈世儒夫妇的家庭背景绝非寻常。世儒之父陈执中乃是两朝元老，深得宋真宗的宠信，又是仁宗朝的宰相；李氏的家世更不简单，她的父亲是龙图阁直学士李中师，母亲吕氏则是仁宗朝另一位宰相吕夷简的孙女，现在吕夷简的儿子吕公著又是同知枢密院，属于副宰相级别的人物。陈氏夫妇具有如此显赫的身世，谁敢保证他们不会动用关系请托说项、干预司法？

事实上，案发之后，陈妻李氏便求告她的母亲吕氏：开封府快要抓我了，请母亲快跟公著叔公说说，请他去跟苏颂疏通疏通。吕氏&ldo;即夜至公著所如女言&rdo;，不过吕公著是一位正派人，拒绝了她的请托：&ldo;不可。比相州狱，正坐请求耳，逮系者数百人。况此岂可干人？&rdo;意思是说，这个案子，朝廷正在查处请托之人，已抓了数百人。况且这种事，我避嫌尚来不及，岂可插手？吕氏只好&ldo;涕泣而退&rdo;。但吕公著虽没有出面，他的侄子、大理寺评事（最高法院的低级法官）吕希亚，以及陈世儒朋友的女婿晏靖（一个京官）却是过问了案情。更何况，京城之中，谁人不知道陈吕两家的显赫家世？也许不需要吕家人亲自出面，法官就会主动卖一个人情。

可能正因为牵涉到如此庞大的政治势力，陈世儒案出现了&ldo;狱久不决&rdo;的局面。元丰二年正月，有御史提出，开封府的法官&ldo;所鞫不尽&rdo;，没有认定陈世儒知情弑母，不能再让他们审下去了。所以案子移交给大理寺别勘。这时，苏颂也因为另外一个小案，被御史弹劾&ldo;故纵&rdo;，贬到濠州当知府。陈世儒案进入由大理寺重审的阶段。大理寺发现，本案在初审时存在徇私包庇的嫌疑：陈世儒的岳母吕氏&ldo;因缘请求&rdo;，致使军巡院原勘官&ldo;改易情节，变移首从&rdo;，为陈世儒夫妇脱罪。

恰好大理寺丞（分管审讯的法官）贾种民是支持新党的人，时人评价他&ldo;谄事章惇，阴陷良善&rdo;，现在天上掉下一个陈世儒案来，正好可以用来狠狠打击旧党（吕公著是旧党领袖），因此，贾种民便以&ldo;陈氏姻党干求府政&rdo;为由，&ldo;欲蔓其狱&rdo;，先后将吕希亚、晏靖，还有吕公著的女婿都逮捕了。已经被贬到濠州的苏颂也受牵连入狱，贾种民要苏颂指控吕公著曾经向他请托，苏颂坚决不干这种事，说，&ldo;诬人死，不可为已。&rdo;后来证明，吕公著本人并未干预司法，不过苏颂因为向别人透露过案情，被罢去濠州知府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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