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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历来的规矩,任谁也休想破,一旦归了庙,可就谁也管不着谁了。这里没有方丈,只有一名&ldo;主持&rdo;。出了门,只要警察不管,无论干什么寺庙都没人干涉。
晚清末年,住寺的太监,最初大都是极为有钱的。在宫内有权有势,允许到宫外来住的大太监也不少。后来,皇上出了宫,有钱和无钱的太监都没了饭辙,既使出宫前没交过钱,只要租得起一间房,也能在这儿凑和着住下。按太监的话说,兴隆寺,这时成了&ldo;杂八地&rdo;。
无奈,寺里的主持顺方就圆,立下了一些规矩。说明白点儿,所谓规矩只是冲着没钱的穷太监来的。有钱的太监,竟可以雇人做饭,一天三餐,顿顿鸡、鸭、鱼、肉,满院飘香。若是穷太监,就得事先交下定钱,来寺里三年,才有房住,也勉强能去大厨房领一餐了。
自然,寺里的太监,无疑分成了三六九等。有的饥寒交迫、有的则是脑满肠肥,财大气粗。一些太监有钱,娶了老婆竟也带到了寺里住,还美名其曰&ldo;享艳福&rdo;。更有甚者、携子孙三代来寺里宿下,进进出出,人来人往,闹得比旅店还热闹。可谁也无法管,人家有的是钱呀。
迈入兴隆寺门槛,孙耀庭迎面遇见了马德清,上前一拱手,&ldo;哟,老没见了,您倒挺好?&rdo;
&ldo;好嘛,&rdo;马德清是天津青县窑子口人,一口浓重的天津话。&ldo;自打回了家,没着没落儿,这不,又没了辙,回兴隆寺来啦。&rdo;他摊开两手,一付无奈的样子。
瞧上去,马德清是个精瘦的个子,比孙耀庭整整高出一头多、高鼻梁,大眼睛,话说回来了,进宫的太监有哪个不是五官端正?他在宫里也没混出个名堂,不然绝不能十三岁进宫,才当了两三年&ldo;御前太监&rdo;就又出了宫。其实,他人品不错,可就是有一样儿,脾气暴躁。在宫里,动不动就跟别的太监吵崩,怎么劝也不行,只有他气消了才算完。
并不是他的命运不济,而是他过份固执。那时,宫里头正值一批年迈的太监出宫,临走,想卖掉自己的名字钱,可他偏偏不买。&ldo;俺不买,俺没钱!买不买的也一样活着,花那冤钱干嘛?&rdo;
别人再怎么劝他也不听,到头来他还是一名&ldo;黑太监&rdo;。
&ldo;你吃亏,就亏在这个狗松脾气上了。&rdo;孙耀庭对他直率而言。
&ldo;现如今,还没改,也就这样啦。有嘛想头?&rdo;他倒也没有过高的攀头儿。&ldo;住这庙里头,算养老送终得喽。&rdo;
&ldo;您回家这辰子,干嘛来着?听说您老兄去了外国洋行?有这码子好事儿?&rdo;
&ldo;咳,还提那点寒碜事儿干嘛?起先,去了天津卫一家老毛子开的&lso;兴春兴&rso;洋行,说白了,就是摘那点子洋毛。干一个月也没给俩钱儿,嘛洋行?扯臊!&rdo;
不提则罢,一提起这档子事儿,马德清立时变得火冒三丈。
&ldo;可也是,我琢磨着,你老兄要是混得挺好,为嘛还回庙?&rdo;
他虽然脾气不算好,可与孙耀庭并没什么过节。两人多年相安无事,处得还算融洽。
&ldo;……哟,寿儿,老没见喽。&rdo;
&ldo;我前一阵子回家去了。&rdo;他进寺当天下午,又遇见了老乡池焕卿。两人许久不见,分外亲热。
&ldo;走,上屋里去。&rdo;池焕卿拽了他就走。
&ldo;这些日子没见,您老还是那么不见老呵。&rdo;在池爷屋里,两人扯起了闲话。
&ldo;喝,可甭说了,我这一辰子可老多喽。咳,人老了不中用啦。&rdo;池焕卿不住地叹息着。
池爷年轻时,在宫里头是个有名的&ldo;俏人儿&rdo;,削瘦的身材,帅极了。最可贵的是脾气随和,从不着急上火,遇事稳当。他虽然比孙耀庭大六七岁,可瞧上去却年轻得多。
&ldo;我命也不算错啦,一进宫就给隆裕太后当上了小太监,咳……&rdo;他说了几句就不言语了。
&ldo;要说,是不错。我进宫那功夫,您老早就当&lso;回事&rso;了。在咱老乡里,您老算是混得正经不错喽!&rdo;
&ldo;可眼眉前,落到了这一步儿,让人多糟心啊!&rdo;
一听便知,这个平时不急不慌的人,今儿个是悲从中来。当初,他在宫里当小太监和回事时,大把大把地赚钱,可谁知他的父亲是个有名的&ldo;糟主儿&rdo;,抽烟、耍钱晤的,整天胡糟。池爷是个要强的人,顾头又顾脸,前后置了三次家产,倒头来却都让他的父亲糟光了。
他平生不爱生气,那次,他动了真气:&ldo;让他糟?我自个儿糟吧!&rdo;从此,他火爆似地抽上了大烟,直到穷得提了当啷,一发不可收拾。
家败了,他也出了宫。没辙,只好进了兴隆寺栖身。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池爷与他含泪对坐,心里头倒平静了,因为他忌掉了大烟。没钱呵,不想忌也得忌。池爷又变得脾气蔫透了,人缘极好,见了谁都笑脸相迎。孙耀庭觉得他怪可怜,却又没别的办法,自己还没有饭辙呢。
进寺当天晚傍晌儿,他去东屋见了王悦徵。王太监是青县人,长得白白胖胖,如不是那个无须的刮净脸面,福福态态,似乎蛮有点儿当官的派头。他肚里有文化,能写会算,在太监堆儿里是个能人,那时他正出任兴隆寺主持。出了宫,他早先在天津卫开轿子铺,闹得满红火,平时说起话来,滴水不露,有板有眼,一张嘴就是&ldo;嘛事儿?……&rdo;可有一样,太能说了,所以就有人嫌他嘴太&ldo;贫&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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