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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打十几岁起，他从&ldo;敬事房&rdo;熬上了太监首领，是个精谙宫内掌故的老太监。宫内最重要的宫殿之一是乾清宫，乾清宫又分九间殿，各司其职，每殿各设一个总领侍，这九个总领侍管理着宫内的四十八处，轮流值年，又称&ldo;九堂总管&rdo;。任德祥就是九堂总管之一‐‐副督领侍，同时，还&ldo;挎&rdo;着乾清宫总管的差事。他在宫里一向以筹办主儿的诞辰和红白喜事为拿手好戏，由于遇事过于精明，操劳过度，仅仅年逾花甲就长年病瘫于床第。

他时常听人议论说，任德祥要是不瘫，早就当上了宫里的&ldo;督领侍&rdo;。他的干练是出了名的，连慈禧太后、光绪皇帝去东陵&ldo;奉安&rdo;下葬，也是他一手率人去&ldo;打围&rdo;筹办的。可见，他在宫里头是深得信任且颇有地位的大太监。

有能耐的人若是长久躺在炕上动弹不了，脾气极易变得异常火爆。任德祥自从病倒在炕，骂人似乎成了他的张口饭，动辄破口大骂，不分轻重好歹。

当时，任德祥住着五间房，一间是卧室，一间客厅，另外一间是孙耀庭等三个太监居住。其他两间房，一间是这三个太监闲暇活动的场所，另一间则是为朱太监空着。他虽然原在这儿当差，可自打任德祥病倒后，在宫外三座桥开的那个车场子，就由他一手照料了。

见天起早贪黑，朱太监时常得奔鼓楼前的三座桥车场，支应那十几辆洋车的出租差事儿，以图捞回些赚饷。其实，他一直没住这儿，大凡老资格的太监，在宫内外都短不了另有宿处，只不过接长不短地过来看望看望，赶上了，就在这儿吃上顿午饭。孙耀庭来后，只是围着伺候任德祥转悠，并没什么别的差事儿可干。

总共三个太监，一个是厨子，一个是使唤人，而他就是小打杂的了。分派他的活儿，顶多是冬天专司取暖，挺单一，可也够腻歪。早晨在屋外笼上火，然后将煤球炉子端进屋，照应着添点儿煤。可一到夜里头，却难熬了，要给几个煤球炉子轮流添煤，十冬腊月，一到天黑就犯困打磕睡。人和是一&ldo;宝&rdo;。初进太监的圈内，孙耀庭感到与这几位爷们处得还凑和，没有过多是非，倒也省心。

算来巧得很，他进宫正赶上冬天，逢此季节，宫里要分给太监一些祭神后撤下的肉，照例能吃过旧历年，所以，他感到一日三餐格外丰盛。宫里&ldo;皇饷&rdo;吃紧，绝大部份太监没有其他进项，生活无着，只好纷纷找辙，除了依靠手中的一点权力捞点儿&ldo;外快&rdo;，许多太监瞒着上头做起了各种小买卖。

有的机灵太监，看准御膳房偷工减料，宫内三餐日渐差矣，便在宫外买了肉类食品，经过加工后，每天拿到宫里四处兜售，逐渐成了专业户。宫里表面上还是皇上的地盘，不能由着性让太监到处乱串，所以他们的叫卖另有一种巧妙方式，颇为有趣，是宫外人所不晓的。

任老爷最受吃酱肘子、熏鱼，每逢一位卖酱肘子出名的薄太监来到窗根底下一声吆喝：

&ldo;师父吉祥！……&rdo;

躺在床上的任德祥闻此，便递出了话：&ldo;去，买两根肘棒儿，给小的尝尝嘛！&rdo;

听到吩咐，孙耀庭就颠颠儿地买回几根酱肘子，先给任老爷送上一根，其余则三人香香地饱餐一顿，钱记在了任老爷的账上，一月结一次。这也是宫里做买卖的一个诀窍，并不是每次都收现钱，也允许赊账、记账，发例钱时，他们才到各宫悄然敛回银子。卖熟食的太监专业户恃仗着人熟地熟，几句好听的话就把钱赚到了手。谁喜欢吃什么，谁趁钱，谁什么脾气、禀性，他们一清二楚，钱赚得心明眼亮。

&ldo;任老爷一月一百两例银，躺着拿！&rdo;久而久之，这成了宫里的一句歇后语，无人不知。任德祥虽瘫倒在炕，毕竟是宫里的功臣，例钱照拿不误。他连坐起来都困难得很，整天躺着吃喝、看报纸，哪样也不耽误。这，谁忌妒也没用，据说这是&ldo;皇上&rdo;恩准的。

听说归听说，孙耀庭竟果真见到&ldo;皇上&rdo;瞧任老爷来了。

&ldo;万岁爷朝这边来了！……&rdo;

一天上午，任德祥忽然听到一个信儿，虽身躺炕上，脑子却并不糊涂，马上叫来了孙耀庭：

&ldo;听着，你可甭出来，麻利儿到紧东边那间屋子里躲起来！&rdo;

&ldo;是，&rdo;他嘴里答应着，可并没挪窝儿，想问个究竟。

&ldo;万岁爷喜欢小孩儿，&rdo;任德祥看出了这个意思，忙补充说。&ldo;你年岁最小，要是让万岁爷看见了，说不准就给要走喽。&rdo;其实，他还有另一层意思没说，那就是他在宫里是个&ldo;黑人&rdo;，不在册，怕&ldo;皇上&rdo;怪罪下来。

不知是福还是祸，孙耀庭忙躲进了东边厢房里。出于好奇心切，他紧紧地扒着门缝朝外瞧。

只见溥仪还没进屋，倒先有两人走进屋站在了两侧。尔后，一个小孩子走进来，在屋子正中站定。

一个太监趴在孙耀庭耳朵根儿，小声地嘀咕说：&ldo;这就是万岁爷……&rdo;

他绝没想到，闹了半天皇上竟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孩儿呀。他新奇地仔细瞧了瞧初次见到的溥仪，他身穿黑色长皮袄，上身套着一件极为讲究的狸皮小坎肩，头戴黑色瓜皮帽，一脸稚气，没嘛不同寻常之处，倒透着有点儿淘气劲儿。后来他才知，当年，溥仪仅仅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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