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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2页）

风在起舞，浪在跳跃，鸥鸟在呜叫。乌沉沉的天上亮起了一道血红色的闪电，适才还是隐隐约约的滚雷声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ldo;场长，这天笃定要坏，解放军没空收割，我们老百姓帮忙，不能眼看着到手的粮食糟蹋掉……&rdo;

又是一道闪电，紧接着便是一串天崩地裂的雷声。场长平静的脸上突然闪过一道坚毅的光，他终于开口了：&ldo;乡亲们，你们快回村去叫人，就说，解放军的麦子不要了，谁割了归谁，越快越好。就说是解放军的场长说的，快，快啊！&rdo;

&ldo;场长，你疯了？&rdo;我惊叫一声。

&ldo;你才疯了！&rdo;刘甲台推我一把，高喊起来，&ldo;老乡们，快回去，拿家伙，谁收了归谁啊！&rdo;

人群一哄而散，向着黑沙滩村跑去。

&ldo;场长，你不怕……&rdo;

&ldo;怕什么？怕狼怕虎别在山上住！&rdo;刘甲台忿忿地盯着我。

&ldo;小刘，小梁，今天的事我自己承担。我知道，三百亩麦子只能使黑沙滩的老百姓过几个月好日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我知道，这事会带来什么后果。事过之后，你们俩全推到我身上。&rdo;

&ldo;场长，刘甲台向您致敬！&rdo;刘甲台对着场长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这个像冰块一样冷的小伙子，眼里的泪水在亮晶晶地闪烁。

&ldo;场长……我跟您一块去蹲监狱。&rdo;我说。

&ldo;小伙子，问题没那么严重。&rdo;场长拍拍我的脑袋说。

黑沙滩的农民们蜂拥而来，男女老幼、红颜白发，像一条汹涌的河……走在最后边的是八十多岁的鱼婆婆，她收养着秀秀。那天，我偷偷地把钱给了她……

一头黄牛一匹马

大轱辘车呀轱辘转呀

转到了我的家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雷声中，在镰刀的刷刷声中，在粗重的喘息声中，我又一次听到了这支歌，那是刘甲台唱的。

&ldo;黑沙滩哄抢事件&rdo;被编成《政工简报》发到了全要塞区连以上单位。不久，要塞区开来一辆小车，把场长拉走了。

那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一大早，农场营院大门口就聚集了上百个老百姓，他们在无声地等待着。当载着场长的汽车缓缓驶出大门口时，人群像cháo水一样拥了上去。

&ldo;场长！&rdo;

&ldo;左场长！&rdo;

人们呼喊着，什么声音都有，不要命地拦住了车子。司机只好停住了车，场长弯着腰钻出车来，身体像狂风中的树叶一样抖动不止。他说：&ldo;乡亲们……再见了……&rdo;

那天参加&ldo;哄抢&rdo;的一个老汉抓住了场长的一只手，眼泪汪汪地说：&ldo;老兄弟，是俺连累了你……俺吃了你的麦子，心里都记着账，日后光景好了，一定还给你……兄弟，你就要走了，没别的孝敬，乡亲们擀了点面条，你……吃一点吧，赏给乡亲们个脸……&rdo;

十几个妇女揭开用包袱蒙得严严实实的盆盆罐罐，双手捧着，递到场长面前：

&ldo;场长，吃俺的。&rdo;

&ldo;吃俺的，场长。&rdo;

鱼婆婆牵着秀秀，分开众人，颤巍巍地走上前来。她什么也没说，从秀秀手里接过一个小碗、一双筷子，从每个盆里罐里夹起几根面条放到小碗里，那些面条切得又细又长，抖抖颤颤，宛若丝线。&ldo;我到年就八十八了，叫你一声儿子不算赚你的便宜，孩子，你吃了这碗面吧。这是咱黑沙滩的风俗，亲人出远门，吃碗牵肠挂肚面，省得忘了家，忘了本。&rdo;她把碗递给秀秀，说：&ldo;秀秀呀，把面给你爸爸……&rdo;

&ldo;爸……爸……&rdo;秀秀双手捧着小碗，一点一点举起来。

场长双手接过碗，和着泪水把面条吞了下去。

鱼婆婆低下头，把场长那半截牛皮腰带给他塞进裤鼻里：&ldo;你呀，往后要拾掇得利利索索的，村里的姑娘媳妇都笑你邋遢哩……&rdo;

&ldo;娘！&rdo;场长扑跪在鱼婆婆面前……

汽车载着场长走远了，但战士们、村民们没有一个离去，大家都泪眼蒙咙地望着那沿着大海蜿蜒而去的公路……

……这一年年底，刘甲台服役期满，复员了。我由于在&ldo;黑纱滩事件&rdo;中没站稳立场，也被提前复员处理了。我的&ldo;与红薯干离婚&rdo;的计划彻底破产了。我走时，郝青林到车站送我。他忙前忙后地照应我，仿佛是我的勤务兵。最后，他说：&ldo;梁全……这里的事……求你别回家乡说……&rdo;我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但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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