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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倾悠然抬起那烟烟冷冷的眼睫,潋着水色的眸光顺着胳膊、脖颈,一路漾到她脸上,司扶风被看得一寸一寸战栗起来。
姬倾却顿了一下,浓墨似的眉皱起来,飞扬的眼睛里浮出一点质疑:
“你发上的簪子……是男子用的?”
司扶风心里一沉,脸上却还故作镇定,随口道:“是我兄长的,兄长被俘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我心里难过,所以带在身边图个心安。”
姬倾的手顿了顿,他微微偏头,似乎在想什么。司扶风被他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着,如坐针毡、勉强扯出个笑容。于是姬倾才缓缓绽开一个笑来,就像白玉池子吹起了风花,任谁看了、都跟着心弦一颤。
那凉悠悠的声音落进司扶风耳朵里,凉得像葡萄美酒里沁的碎冰:
“不对,监军太监成日报着戍边将领的起居录,咱家都看过,王爷也好,世子也好,你也好,你们每个人的冠带簪缨咱家都知道,世子绝对没有这么一根粗银簪子,你之前也没有……”
他撑着膝头,朝司扶风伸出雪白修长的手,安神定气地道:“里头藏着什么?给咱家看看。”
“就是跟粗银簪子,路上灰大,脏了您的手。”司扶风堆着笑,试图混过去。
姬倾哼出个带着笑的轻音,司扶风还在打马虎眼,他的手便骤然伸过来,朝着她发髻掠去。司扶风脸上的笑瞬间消失了,她一把掀开被褥,左手隔开姬倾伸过来的手,右手利落地扣住他温热的手腕,指头干脆地掐在筋脉上,既惴惴又歉疚的道:
“厂公,对不住。”
姬倾却饶有兴趣的盯着她:“不愧是刀尖子上打滚的弘王郡主,这么多年了,反应还是机灵。”
“您总念叨这么些年、这么些年的,我到底什么时候见过您啊?”司扶风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没忍住问出口来。
姬倾不答,只在那含情眉眼里凝了笑意,司扶风正想说话、手里掐着的筋脉忽然劲力一震,她气息凝滞间,姬倾反过来扣着她的手,映着她震惊脸色的眼里有藏不住的笑影:
“郡主,对不住。”
他猛地把她往怀里一拽,司扶风被那劲力一扯,摇晃着就往他怀里撞去,一头栽倒在那骨肉匀称的胸膛里。炽热体温裹着清冽香气笼罩下来,像走在林子里、兜头被洒了一阵竹雨。她只觉得神思一怔、心尖上拨弦似的一颤,两颊热血便陡然涨起来。
司扶风一刹恍惚,背后便被点了两下,她靠在那织金的云蟒上,待得越久,就觉得那周遭越发炽热,隔着衣裳,简直要烫得她手足无措地跳起来。可惜她被点了穴,除了一双眼珠子哪里都不能动,只能急切而卑微的出声:
“厂、厂公放我起来吧,这样有损您清誉啊。”
姬倾沉默了片刻,慢悠悠叹了口气,把她扶起来坐在边上。司扶风才坐稳,头上发髻一松,满头长发瀑布似的泻下来,那根银簪子便落在姬倾手里。
姬倾掂了掂,便轻声笑了,打起车帘朝外头策马跟着的番子喊了句:“拿根针过来。”
不多时,番子们便呈上根银针来。姬倾两支冰白手指夹起来,朝着银簪头上极小的一个孔洞扎进去。里头机簧咔嚓一声响,半截簪子便弹开了。
司扶风眼见着没了办法,抿着嘴不再说话。姬倾噙着笑撇了她一眼,从里面倒出一个卷得细细的皮质纸卷来。
他摊开纸卷。这才发现纸卷由上好的羔羊皮鞣制成,那皮面绷得极紧,卷起来中指粗细,但摊开才发现一层又一层折叠着。
姬倾便耐心地一层层把纸卷打开,竟有两尺半长、一尺半宽。上面用各色彩墨画了起伏曲折的线,还用朱笔标注了许多点,每个点边上,都用鬼虏字写着密密麻麻的详解。
大胤常年与鬼虏交战,他身为东厂提督、总领机密,自然认识鬼虏文字。然而即便他不认得,也在扫过那些曲线和标点之后瞬间明白了过来。
那是大胤西境的布防图,每一座城的兵马、粮草、弱点,全部用鬼虏文标得清清楚楚。
他慢慢将那纸卷卷回原状,塞回簪子里,也不看司扶风,只是撑着膝头、盯着那明灭的炭火,睫影幽幽、眸色深沉。
司扶风脸上也冷下来,看着他静默的侧脸,心里忐忑、却不做声。
半晌,姬倾才轻轻叹了口气:“郡主,你忽然撂了挑子,一个人从西境往京城奔袭,咱家本来就疑心。你是个聪明大气的人,不至于为了言官几句话,就放着兄长的下落和边境安危来京城报仇。”
“难怪你隐瞒身份,却还被人一刻不停的追着追杀,原来,你找着物证了。”
司扶风半天不吭声,他便转过脸来,司扶风躲着他的眼神,他便寻上来,那幽深眸光几乎要一路淌进她心窝子里。
司扶风没了办法,只能勉强牵起一个笑:“厂公反正看见了,你眼前这个,是半个月前,我兄长被俘以后、我做了兵防变动以后才呈到兵部去的。七天前,我带兵巡查,路上被鬼虏埋伏,我们死伤惨重,折了大半弟兄才赶走了他们。”
“打扫战场的时候,我在一个鬼虏将领身上发现了这个,十日不到,我的布防图就换了个模子到了鬼虏手里!那时候我就知道,父王殉节、兄长被俘、我被伏击、西境连连败退原来都事出有因。”
“兵部、朝廷、甚至京城的贵人里,出了通敌叛国的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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