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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太宗往日也曾听到人们议论王沔的不是，但还是为王沔回护，毕竟是国务大臣，太宗有优容之处。这一次，经寇准一番议论，史称&ldo;帝大悟&rdo;，太宗大为醒悟，知道以前确实司法不公，而王沔则太多机巧，好使诈术，&ldo;非廊庙器&rdo;，做不得朝廷大臣。第二天，召见王沔，&ldo;切责之&rdo;，狠狠地斥责了他一通。随后，寻了个机会，罢免了他的参知政事。据说王沔得到诏令，来见太宗，哭着不愿意离开，甚至不久之后还为被罢免之事愁得须发皆白。

皇上&ldo;自焚&rdo;

大宋如此，是有&ldo;宗教信仰&rdo;为底色的。

古代祭祀，往往要有&ldo;祝版&rdo;，是将写好的祝词张贴在一块板子上。纸张因祭祀对象不同而有不同的美工装饰，有的要用白纸，有的要用红纸、青纸，有的还要配黄边，等等。祝词要预先写好，如果是国祭，就要皇帝在祝词后署名。

至道元年，公元995年仲春，命宰相和群官祷雨，又派出中使，也即宫中宦官，作为特命全权大使，分头去祭祀五岳神山。按过去惯例，皇上要&ldo;御署&rdo;，也即预先在祝词上署名&ldo;大宋赵炅御笔&rdo;之类字样，然后再派遣。

翰林学士王禹偁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说：&ldo;准礼，五岳视三公，今虽加王爵，犹人臣尔。天子称名，恐非古制。请自今更不御署。&rdo;按照礼制，五岳的神职相当于朝廷的三公，现在虽然给五岳神加上了王爵，但&ldo;王&rdo;还是比&ldo;帝&rdo;低一格，相当于人臣。天子在祝版上署名，恐怕不是古来的制度。请从此不要&ldo;御署&rdo;。

太宗在王禹偁奏章的后面批示道：&ldo;朕为万民祈福，桑林之祷犹无惮，至于亲署，又何损乎！&rdo;朕为万民祈福，即使是洗澡沐浴，像汤王在桑林祈祷下雨，准备自焚，我都不怕，至于亲自署名这事，又有什么损失呢！

赵匡胤以来的宋帝，人人虔诚&ldo;敬天&rdo;，谁也不敢违逆天命、天道。面对各类&ldo;天谴&rdo;，所有的宋帝都会反躬自省。夏商周三代以来的&ldo;罪己&rdo;传统，在宋帝这里得到很真诚的承续。

太宗说&ldo;自焚&rdo;事，并非虚伪的大言。

早在王沔事件后的蝗旱灾年，太宗就有了准备&ldo;自焚&rdo;的敬天举动。

宋人吕中《大事记讲义》，论及这一&ldo;灾异&rdo;时说：&ldo;淳化二年（991）二月，诏以旱蝗，欲自焚，明日雨。&rdo;

宋太宗淳化二年二月，下诏，认为蝗灾旱灾之重是因为帝王之德薄所致，准备自焚以谢天。第二天下雨。

明人孙承恩有《鉴古韵语》一书，对历代帝王都有一段&ldo;韵语&rdo;（相当于打油诗），内中说到宋太宗，有言：罪己消天变，仁民隐至情。

厚伦施义粟，勤学购遗经。

节为山林重，功于宦寺轻。

不惭称令主，恭俭更仁明。

这里五言八句，每一句都与太宗的故实有关。我这书里会慢慢说到，此处且不啰唆。&ldo;韵语&rdo;中说&ldo;罪己消天变&rdo;，指的就是太宗因蝗旱之灾要自焚的故实。孙承恩认为这是太宗&ldo;敬天&rdo;而得到的天下福报：&ldo;太宗之为君，其敬天也。因旱蝗欲自焚，而致霖雨……&rdo;

《续资治通鉴》记录此事在淳化二年三月，而非二月。原文道：帝以岁旱蝗，诏吕蒙正等曰：&ldo;元元何罪，大谴如是，盖朕不德之所致也。卿等当于文德殿前筑一台，朕将暴露其上，三日不雨，卿等共焚朕以答天谴。&rdo;蒙正等惶恐谢罪，匿诏书。翼日而雨，蝗尽死。

太宗皇帝因为年岁中多有蝗旱之灾，下诏给宰相吕蒙正等人说：&ldo;黎民百姓有什么罪，而老天给的惩罚这么重，实在是我的无德（应该包括王淮贪赃案处理不公）所导致的天谴示警。爱卿等人，应该在文德殿前面搭筑一个台子，我将面对苍天待在那台子上。三天不下雨，爱卿等一块把我烧了，以此来回应天谴！&rdo;吕蒙正等人惶恐不安，向太宗谢罪，藏起诏书没有颁发给政事堂。不料第二天就下了大雨，蝗虫几乎全部死掉，解除了蝗旱之灾。

皇上要自焚！

这是什么节奏？

原来这是一个来源甚古的吾土传统。

夏商周，史称三代。一般认为这是传统中国&ldo;天下为公&rdo;的时代。三代之前，皆有巫师。巫师负有与天帝交流沟通，为民祈福的责任。这是从更早的部落时代即形成的一种分工。如果天下灾害过重，巫师祈福无效，就要&ldo;升天&rdo;去面见天帝，当面陈述，继续为万民祈福。三代之际，君王即&ldo;天子&rdo;，天帝之子，成为比巫师更重要的万民领袖，或者说，是集中了天子、巫师与领袖为一体的邦国首领（而不是部落首领。按国家起源原理，先有部落，后有部落联盟，而后有部落大联盟，国家出现），天下有灾，君王有责，成为三代以来的&ldo;罪己&rdo;传统。这个传统一直影响到近代，大清王朝的帝王也常常会颁发&ldo;罪己&rdo;性质的诏书，以此来忏悔罪恶，昭告士庶，祈请天帝。历来《罪己诏》的关键词是&ldo;万方多难，罪在朕躬&rdo;八个汉字。有些时候，帝王不愿意&ldo;罪己&rdo;，明白大义的臣子就会劝谏帝王&ldo;罪己&rdo;，大唐王朝的名臣陆贽就曾劝谏德宗下《罪己诏》。苏轼评论此事有言：&ldo;罪己，以收人心，改过，以应天道。&rdo;所以天下灾害严重，替代了巫师职责的帝王，有了向天帝吁请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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