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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要买房的事情,使得韩冰月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大过年之前心事重重。曾经那个为了沈晗而生不如死的年代里,春节都能轻而易举转移掉她的注意力。一套新衣服、满屋子花花绿绿的年货,总是能让她心怀大畅。然而这一回,这些东西都只能让她更加心慌意乱,因为一个春节的来临,铮铮地表明时间的流逝,在一年之后,她也许就只能在越洋电话里收到萧远的拜年,而照目前的状况来看,这种远隔千山万水的春节还不知要经历多少多少个……
偏偏除夕这天早上,萧远打电话来的时候,兴致勃勃一上来说的就是出国的事儿:“冰冰,你这个寒假在家可不能太偷懒了啊,得加班学习准备考托福了,别到时候弄得跟我似的,一直拖啊拖到大四开始才手忙脚乱地考试,什么都来不及,简直崩溃!”
这是韩冰月这会儿最不想面对的话题,可又偏偏逃不过。她心里又急又苦,一时无措,便试探地问:“萧远,其实我想……我是不是不出国比较好……”
萧远在那边明显一愕,顿了顿才愣愣地开了口:“什么意思?你在说什么呀?”
萧远的反应让韩冰月顿时乱了阵脚。她的脑子飞速启动,却只是噪音巨大的空转,支吾了半天才讷讷地说:“我是说……出国对于我这个专业来说,压力挺大的,本来就难申,还没钱……”
萧远急了:“你怎么这会儿才说这种话呀?不是一直都说得好好的咱们毕业后一起出国吗?从来也没听你说过什么呀!冰冰,你听我说,我一直都在关注法学院学生出国的事情呢,你要是觉得法学院不好申请,可以申请社会学系,你们院有挺多师兄师姐出国后是转成社会学系的,那样也会有奖学金。”
韩冰月叹了口气,心里更愁了:“我知道,我最近也看了这些人的case,但他们基本上都是去社会学系修过双学位的,至少选过很多社会学系的课,同社会学系的教授打过交道,能拿到推荐信。可我这几年都没有做这些事情,现在只剩下一年半,而且严格上应该只能算到开始申请之前,那就只剩下一个学期。我下个学期好几门学分很高的主课,听师兄师姐说起来也不是容易过的,还要实习,所以怎么也来不及再去补其他专业的课了……”
这番话有理有据地抛出来,萧远也被噎住了,但他显然万分焦急,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忽然变得狂躁而颤抖:“那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能不出国呀……我是一定要出国的,你、你要是不出国,我们只有分手!”
这句话这样重重地砸过来,中人一击便是刀剜剑刺一般的疼痛。韩冰月放下电话,手脚冰凉,只觉得世界在她四周全面崩塌,心里满腾腾塞着的那句“我们只有分手”,连血带肉地不断胀大,女孩子小小的躯体已经容它不下,它开始拼命地横冲直撞寻找出口——
“小月,打完电话了该去收拾你的房间了吧?今天可是除夕,地板得擦干净啊!”妈妈在厨房里喊了一声。
韩冰月开口正要回答“哦”,不料嘴唇一启,那团正在翻涌沸滚的气血顿时找到出路,喷薄而出。韩冰月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沙发上,顿时哭得翻江倒海。
“小月怎么了?”正在厨房忙得不可开交的爸爸妈妈立即冲了出来,一个手上拿着锅铲,另一个则举着菜刀,样子张皇到滑稽。他们刚才显然都听见了韩冰月电话里的内容,只不过不便直愣愣地立即过问而已,但是现在局面变成这样,已经不容他们假装没有听见了。
韩冰月和萧远这么缠缠绵绵几年下来,父母那边早已经瞒不过去,二老也已经见过了萧远的照片。阳光帅气的小伙子马上就俘获了未来丈母娘的心,妈妈对着电脑,一脸的越看越喜欢,笑眯眯合不拢嘴。爸爸倒是什么也没说,不过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对萧远不满意。
他们俩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让他们如此一见倾心的准半子,会在大年三十跟女儿说出这么过分的话来,把一家人的整个春节都毁了。女儿哭得他们急火攻心,逼着她抽抽嗒嗒好不容易才复述了萧远那么绝情的话,登时又心疼又着急。
“这个萧远啊,怎么回事,还让不让人过年了!”爸爸低低吼了一声。
“小月别急啊,他应该就是说气话吧,你们两个孩子,说话都没轻没重不分场合的!你也是,有什么想法干吗非要今天说呀?等见面的时候慢慢说清楚不行吗?怎么不能出国?咱们就出国,爸爸妈妈砸锅卖铁也供你出国,啊!”妈妈毕竟还是舍不得这么好的女婿,生怕他们俩真的分手。
韩冰月只是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拼命摇头。她也不知道她的摇头是想表达什么——我不要和他分手?他不会和我分手的?还是……他不是说气话,的确的确,事情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我们只有分手……
这个大年三十,这小家一家三口都过得别别扭扭的。回奶奶家吃年夜饭的时候,韩冰月红肿的眼睛全靠了父母亲齐心协力才糊弄过去,而她却没法糊弄自己,那一顿一如往昔丰盛无比的除夕大餐,她几乎没动几筷子。
春节晚会刚刚开始的时候,韩冰月的手机响了。她认得上面显示的号码,那是萧远家的座机。
“喂……”她开门到天井里去,觉得自己十分软弱,但是他既然又肯打电话来,应该不会是为了在她的伤口上撒盐吧?
“冰冰,对不起……我今天真混蛋!”萧远的声音沿着电话线娓娓入耳,清清楚楚的痛心疾首。
“没事儿……”才说到“事”字,韩冰月的嘴唇抽搐着一扁,又泣不成声起来。
“冰冰,冰冰乖,冰冰不哭……”萧远乱了阵脚,只苦于隔了千山万水鞭长莫及,“等咱们回了学校,你打我,你打我一顿!”
韩冰月被他说得忍不住想笑,可惯性的哭泣还大团大团地堵在她的喉咙,让她笑不出来。
“冰冰,你说我怎么就能说出那么傻B的话来呢?我就是太怕跟你分开了……操!我真想抽我自己一顿!我们怎么可能分手?我怎么能跟你分手呢?冰冰没事儿,啊,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的,实在你要是申请不出去,咱们结婚,我带你出去!”
这是他们俩之间第一次这么明确地提到“结婚”这两个字,韩冰月的心里登时暖暖地一甜。她感动于萧远肯为了哄她而这么说,但她并没有把这个提议真的放在心上。毕竟,哪有这么年轻就结婚的呢?什么基础都还没有,怎么可能结婚呢?ァ78中文ヤ~⑧~1~ωωω.7~8z~w.còм
接完电话刚要进门,回身看见妈妈正开门出来,担心地一边看着她一边回身把门掩牢:“是他吗?说什么了?跟你道歉了?”
韩冰月还泪汪汪的,却微笑着点了点头。妈妈松了一大口气,递了片纸巾过来让她擦脸:“我就说嘛,你们都是孩子,免不了一时冲动,哪有这么容易就分手的道理?大过年的,要开开心心的啊!”
韩冰月点点头,妈妈就先进去了,让她自己留在天井里,再稳定稳定情绪。
她独自站在嗖嗖尖啸的寒风中,四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响着鞭炮的爆响,以及从各家各户的窗口漫出来的春节晚会热热闹闹的嬉笑怒骂声。她用力仰着脸,把刚才溢满眼眶的泪水用力倒回去。
没事儿了。可是萧远的那句话,已经牢牢地扎在了她的心里——
你不出国,我们只有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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