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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养父是一个看似忠厚的农民,他整日标榜自己的“吃苦耐劳老实人”的形象,却十分市侩,喜欢炫耀而又目光短浅。
他喜欢标榜自己的功劳和苦劳,喜欢在所有人的面前,即使我没有犯错误情况下,大声地指责我,提醒我我是他养大的,我将来必须好好孝顺他。
譬如说:
在我童年里,正在兴高采烈地和同村小伙伴玩耍,我的养父看到,就会走过来,尽量用他的大嗓门吸引所有人的注意,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
“李旺,你说,你中午吃的肉,是不是我给买的?”
小小的我立刻低下头去,用很小的声音回答:“是。”
“你再说,你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我给你买的?”
我再次回答:“是。”
“那么你听话不听话?将来孝顺我不孝顺?”
我不知为何,十分怕他,又因为在这么多人面前,十分羞惧的缘故,眼中已经糊上了泪水,颤声道:“孝……孝顺。”
养父又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中似乎松下一口气,便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我从记事起,就认识到我自己和其他小伙伴的不同,因为其他小伙伴的父母从来不会像这般地缺乏安全感,时时刻刻提醒自家孩子所欠的债务。
我注定不能像其他小伙伴一样,任性而为,自然生长,顺利成人。
通常他走之后,我还要再站在原地,低头愣上几个呼吸,才又再加入小伙伴中。
……
我的养母十分多愁善感,一点点事情,都会引动她的情绪,使她的眼泪如同决堤之洪,并将自己所遭受过的苦难,在哭声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譬如说:
在最好动的年纪里,我经常会不小心犯一些类似于“把鞋子弄湿”,“把衣服弄脏”,“把碗打碎”之类的错误。
我做的这些事,给她造成了些许麻烦,她有时便会坐在地上大哭:
“我年轻时闹饥荒,受了挨饿的苦;我长大后因为孝顺,在家里干农活,受了体力的苦;嫁过来之后,生不出孩子,受了婆婆、妯娌冷嘲热讽的气……现在好不容易熬到现在,我又要受你这小畜生的气……”
刚开始的时候,她痛哭流涕,向我倾诉这些,我都会感觉到我的内心有着悔恨在燃烧,我的心脏有着抽搐般的痛苦。
还在幼童时期的我,每每都会在心里发誓: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走路,把鞋子弄湿,把衣服弄脏。以后我再也不敢再乱动,而把碗打碎,惹母亲伤心。
我和她哭作一团,并用抽噎的语气,十分郑重其事地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
就这样,我的人生丧失了无法无天的幼童期,小小的我就被自己的善良折磨得不堪重负。
然后,我的养母便会把我搂在怀里,用十分悲伤的语气说:“咱娘儿俩都是苦命人,以后咱们相依为命,我养你小,你养我老……”
话没有说完,我的养母便又被自己感动得痛哭流涕。
我年纪还小,大脑一时容不下这许多真真假假的信息,但为了配合她,我还是跟着她的节奏,和她哭作一团,把这一幕“母子情深”,演给世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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