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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do;开灯吗?&rdo;
z点点头:&ldo;开吧。&rdo;
看来他们已不陌生,已经互有了解。但这个下午,是我能记起的他们最早的相见。听话头,这个下午z知道o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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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正是o从少女时代就幻想着的那种男人。家境贫寒、经历坎坷、勤奋简朴不入俗流、轻物利、重精神……z正是能让o着迷的那种男人。
这样的男人曾经是少年wr,在他消失的那些年月里,o毫不怀疑这样的男人唯有青年wr,她等他回来,从十六岁等到二十八岁。这十二年里,o完全不知能否再见到wr,但正因为有此未知,她简直不能认真去想结婚的事。
o终于等来了什么,我在前面已经写过。此后wr在电话里对o说:&ldo;我们仍然还是朋友,好吗……一般的但是最好的,永远,永远的朋友……&rdo;这样的话似曾相识。对,残疾人c曾经听到过。o也像c一样能听懂:这&ldo;朋友&rdo;二字,不再是意味了由远而近,而是划出了一道界线,宣布了一种距离,是为了由近而远。&ldo;为什么?&rdo;0也像c那样问,&ldo;告诉我,为什么?&rdo;但是o,却未能像c那样至少得到了一份回答。wr不回答。但以后的事实作了回答,不久之后wr与一位显赫人物的女儿结了婚。
o见了wr的婚礼。是见了,不是参加。那完全是巧遇。
一天,o与一群大学时的同学在一家餐馆里聚会。席间自然是互相询问着毕业后的经历,询问着未能与会的同学都在何方,在干什么,结婚了没有或是有了儿子还是有了女儿,自然很是热闹。但隔壁似乎更热闹,哄笑声不断,一浪高过一浪总是压倒这边。
&ldo;那边在干嘛哪?&rdo;
&ldo;结婚的,这你还听不出来吗?&rdo;
&ldo;不是新郎就是新娘,家里一定非比寻常。&rdo;
&ldo;何以见得?&rdo;
&ldo;你们没看见门外的轿车?一队!&lso;皇冠&rso;&lso;宝马&rso;&lso;奔驰&rso;。&rdo;
&ldo;没准儿是租来的呢!&rdo;
&ldo;租来的?你去看看车牌子吧。&rdo;
有人真的出去看了看车牌。回来说:&ldo;咱们能与高官富贾的儿女们隔壁而饮,也该算是三生有幸了吧?咱们要不要一块儿去敬酒?&rdo;
&ldo;谁要去谁去,我们还不至于那么贱。&rdo;
&ldo;是呀是呀,哪有&lso;主人&rso;给&lso;公仆&rso;的儿女敬酒一说,岂不是乱了纲常?&rdo;
&ldo;你们别他妈一副臭秀才腔儿,你们以为你们是什么?&lso;工农兵大学生&rso;!现在&lso;黑五类&rso;没了,就属你们见不得人!&rdo;
……
大伙儿都对新郎新娘的模样发生兴趣,轮流出去看,在那婚筵的门前走个来回。
只有o一言不发,呆坐不动。自打一入席o就听见隔壁的喧闹中有个非常熟悉的嗓音,不久她就听出,那不仅是wr而且是新郎wr。&ldo;出去的人有的看清了,有的没看清。看清了的人回来调侃说,新娘容貌平平,唯个子高壮,有望在投掷项目上拿奖牌;新郎嘛,体重远不能及新娘,万务好生调养,否则朝朝暮暮难免都是要受气的。o的味觉几近麻痹,嘴里机械地嚼着和咽着,耳朵里则塞满了隔壁的阵阵哄笑。
终于,她还是借口去方便一下而离席。
她不敢在隔壁的门前停留,走过那儿时竟不敢侧目。她走到院中,在一棵大树的影子里独自站了一会,舒一口气,不想回去但还是得回去,总不能就这样不辞而别。回来时她不经意地走进盥洗间,在那儿发现了一个极恰当的角度:盥洗间的门半开着,穿衣镜里刚好映见那扇贴了喜字的门。她在那儿磨蹭了很久,终于等见新郎和新娘从那门里出来送客。那当然是他,当然是wr,o可以在镜子里仔细地看一看他了,也看看那个女人。上次分手的时候过于匆忙,竟至事后回忆起来,wr的样子还是停止在十七八岁上。o一动不动站在那面穿衣镜前,看着那对新郎新娘,看着他们与客人不疼不痒地道别,满脸堆笑着送客人出去。o以为wr不可能发现她,但是在镜子里,送客回来的wr忽然停住脚步,神色惊诧。新娘并未发觉,从他身旁走过独自回屋去了。走廊里只剩下wr愣愣地站着,朝o这边伫望,那表情无疑是发现了o。o低下头摆弄一会衣裳,再抬头,wr仍然站在原地朝她这边望,镜子里四目相对。o和wr,他们就在那镜子里互相望着,都不说话,很久,也都没有表情。那情景就像似在美术馆里,他或者她,面对一幅画,一幅写真的肖像,写真的他或者她,看得忘记了自己也忘记了那幅画。直到新娘出来对新郎说了句什么,wr才快步离去……
就我的记忆所及,这是o与wr的最后相见。
o相信那个女人是会爱wr的,会像自己曾经那样地崇拜他、爱他,但是o不相信wr会爱那个女人,不相信他与那个女人结婚是出于爱情。
不久o也结了婚。我只知道此后o也很快就给了婚,至于她的那次婚姻以及她的第一个丈夫,我毫无了解。因而在我的记忆里,o的第一次婚姻是一块空白。因而说起o的第一次婚姻,在我的印象里,便与n的第一次婚姻发生混淆。就是说,一说到o的那次婚姻,n出嫁时的形象便要出现,同样,一说起n的那次婚姻,o的形象便也就叠附在n的形象上去,拆解不开。她们穿着相同的婚礼服走进同一时空,同一命运。就是说,在这样的命运中,或在我对这样命运的印象里,o和n是不可分的,她们俩在同一个可爱女人的初婚之中合而为一。只有在这以后,我的记忆才能把她们俩分开。在这以后,随着o的离婚和第二次结婚,随着n的离婚和漂泊海外,我才得以把她们区分开。
o像n一样,相信自己今生今世不会再有爱情了,结婚嘛仅仅就是结婚,不过是因为并不打算永远不结婚罢了。可是婚后不久,z走进了o的视野,这时她才知道,真正的爱情也可能发生两次。
但绝不会超过两次。o在那次毫无准备的远行中想,如果这次仍然不是,那,她就真的是再也不会爱了。当然她相信这一次是!像上一次一样,她可以为之等上十几年,或者更久。第一次是梦,第二次能不能成真呢?在那趟夜行列车里,和在那个北方陌生的小镇上,白天和黑夜,o想得痴迷,但又清醒地告诉自己:这是想入非非。你已经三十岁,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幼稚了‐‐这可贺还是可悲?无论可贺还是可悲,事实是,爱情可以有第二次,十六岁或者二十八岁却不可能有第二次。她在那小镇上三天三夜,醒也如梦,梦也如醒,终于明白:第一次是梦,第二次大约仍然是梦;第一次梦已在真实中破碎,第二次梦如果不想破碎,唯一的办法是不要奢望它可以成真。据说历史上有过永远埋在心里的爱情,仅仅属于你一个人,至死不露。(我希望这能够给o以宽慰。但是,我唯不懂:至死不露的爱情是怎样为后人所知而万古流芳的。)
o从小城回来,一路上除去想到死,感到死的温存,听见死神在快乐地扑打翅膀之外,还为自己留下一线生机:她总还是可以到z的画室去的,不表白,什么都不说,只去看,只要能看见他在那间充溢着油彩味的老屋里作画也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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