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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第1页）

今天是星期，家里的汽车，当然是完全开出去了。凤举走到大门口，见没有了汽车，就坐了一辆人力车到公园来。这车子在路上走着，快有一个钟头，到了公园里，遇到了两个熟人，拉着走路谈话，耗费的光阴又是不少，因此走到展览会的会场，已掩了半边门，只放游人出来，不放游人进去了。凤举走到会场门口，正待转身要走，忽然后面有一个人嚷道：&ldo;金大爷怎样不进去？&rdo;凤举看时，是一个极熟的朋友，身上挂了红绸条子，大概是会里的主干人员。因道：&ldo;晚了，不进去了。&rdo;那人就说自己熟人，不受时间的限制，将凤举让了进去了。走进会场看时，里面许多隔架，陈设了各种美术品，里面却静悄悄的，只有会里几个办事员，在里面徘徊。其中有男的，也有女的，有两个凤举认识的和他点了点头，凤举也就点了点头。但是其中并不见有吴蔼芳，至于谁是她的爱人，更是不可得而知了。因之将两手背在身后，挨着次序，将美术陈列品一样一样地看了去。看到三分之二的时候，却把佩芳绣的那一架花卉找到了。凤举还记得当佩芳绣那花的时候，因为忙不过来，曾让小怜替她绣了几片叶子。自己还把情苗爱叶的话去引小怜，小怜也颇有相怜之意。现在东西在这里，人却不知道到哪里双宿双飞去了？自己呢，这一回又在情海里打了一个滚，自己觉得未免太没有艳福了。心里这样想着，站定了脚，两只眼睛只管注视着那架绣花出神，许久许久，不曾转动。这个时候，心神定了，便听到一种喁喁之声，传入耳鼓。忽然醒悟过来，就倾耳而听，这声音从何而来？仔细听时，那声音发自一架绣屏之后。那绣屏放在当地，是朝南背北的。声音既发自绣屏里，所以只听到说话的声音，并不看见人。而且那声音，一高一低，一强一柔，正是男女二人说话，更可以吸引他的注意了。便索性呆望着那绣花，向下听了去。只听到一个女的道：&ldo;天天见面，而且见面的时间又很长，为什么还要写信？&rdo;

又有一个男的带着笑声道：&ldo;有许多话，嘴里不容易那样婉转地说出来，惟有笔写出来，就可以曲曲传出。&rdo;女的也笑道：&ldo;据你这样说，你以为你所写给我的信，是曲曲传出吗？&rdo;男的道：&ldo;在你这种文学家的眼光看来，或者觉得肤浅，然而在我呢，却是尽力而为了。这是限于人力的事，叫我也无可如何呀。&rdo;女的道：&ldo;不许再说什么文学家哲学家了。第二次你再要这样说，我就不依你了。&rdo;男的道：&ldo;你不依我，又怎么办呢？请说出来听听。&rdo;女的忽然失惊道：&ldo;呀！时间早过了，我们还在这里高谈阔论呢。&rdo;女的说这句话时，和平常人说话的声音一样高大，这不是别人，正是二姨吴蔼芳。凤举一想，若是她看到了我，还以为我窃听她的消息，却是不大妙。赶紧向后退一步，就要溜出会场去。但是这会场乃是一所大殿，四周只有几根大柱子，并没有掩藏的地方。因之还不曾退到几步，吴蔼芳已经由绣屏后走将出来。随着又走出一个漂漂亮亮的西装少年，脸上是笑嘻嘻的。凤举一见，好生面熟，却是一时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曾和他见过。自己正这样沉吟着，那西装少年已是用手扶着那呢帽的帽檐，先点了一下头。吴蔼芳就笑道：&ldo;啊哟！是姐夫。我听说前几天就回来了。会务正忙着，没有看你去，你倒先来了。&rdo;那西装少年也走近前一步，笑道：&ldo;大爷，好久不见，我听到密斯吴说，你到上海去了。燕西今天不曾来吗？&rdo;他这样一提，凤举想起来了，这是燕西结婚时候做傧相的卫璧安。便笑着上前，伸手和他握了一握手，笑道：&ldo;我说是谁？原来是密斯脱卫，好极了，好极了。&rdo;凤举这几句话，说得语无伦次，不知所云，卫璧安却是不懂。但是蔼芳当他一相见时，便猜中了他的意思，及至他说话时，脸上现出恍然大悟之色，更加明白凤举的来意。却怕他尽管向下说，直道出来了，卫璧安会不好意思。便笑道：&ldo;姐夫回来了，我……&rdo;蔼芳说到这里，一个&ldo;们&rdo;字，几乎连续着要说将出来。所幸自己发觉得快，连忙顿了一顿，然后接着道：&ldo;应该要接风的。不过上海这地方，有的是好东西，不知道给我带了什么来没有？&rdo;凤举耳朵在听蔼芳说话，目光却是在他两人浑身上下看了一周。蔼芳说完了，凤举还是观察着未停。口里随便答应道：&ldo;要什么东西呢？等我去买吧。&rdo;蔼芳笑道：&ldo;姐夫，你今天在部里喝了酒来吗？我看你说话有点心不在焉。&rdo;凤举醒悟过来，笑道：&ldo;并不是喝醉了酒，这陈列品里面，有一两样东西，给了我一点刺激。我口里说着话，总忘不了那事。哦！你是问我在上海带了什么礼品没有吗？&rdo;说着，皱了一皱眉头，叹一口气道：&ldo;上海除了舶来品，还有什么可买的？上一次街就是举行一次提倡洋货。&rdo;蔼芳笑道：&ldo;姐夫，你不用下许多转笔，干脆就说没有带给我，岂不是好？我也不能绑票一样的强要啊。&rdo;凤举笑道：&ldo;有是有点小东西，不过我拿不出手。哪一天有工夫，你到舍下去玩玩，让你姐姐拿给你吧。最好是密斯脱卫也一同去，我们很欢迎的。&rdo;卫璧安觉得他话里有话，只微笑了一笑，也就算了。凤举本想还开几句玩笑，因会场里其他的职员也走过来了，他们友谊是公开的，爱情却未曾公开，不要胡乱把话说出来了。因和卫璧安握了一握手道：&ldo;今天晚了，我不参观了，哪一天有工夫再来吧。&rdo;说毕，便走出会场来了。吴蔼芳往常见着，总要客客气气在一处多说几句话的，现在却是默然微笑，让凤举走去。

凤举心里恍然，回得家来，见了佩芳，笑道：&ldo;果然果然，你妹妹眼力不错，找了那样好的一个爱人。&rdo;佩芳笑道：&ldo;你出乎意料以外吧。你看看他们将来的结果怎么样？总比我们好。&rdo;凤举正有一句话要答复佩芳，见她两个眉头几乎皱到了一处，脸上的气色就不同往常，一阵阵的变成灰白色，她虽极力地镇静着，似乎慢慢的要屈着腰，才觉得好过似的。因此在沙发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站了起来，先靠了衣橱站了，复又走到桌子边倒一杯茶喝了，只喝了一口，又走到床边去靠着。凤举道：&ldo;你这是怎么了？要不是……&rdo;佩芳连忙站起来道：&ldo;不要瞎说，你又知道什么？&rdo;凤举让她将话一盖，无甚可说的了。但是看她现在的颜色，的确有一种很重的痛苦似的。便笑道：&ldo;你也是外行，我也是外行，这可别到临时抱佛脚，要什么没有什么。宁可早一点预备，大家从容一点。&rdo;佩芳将一手撑着腰，一手扶了桌沿，侧着身子，皱了眉道：&ldo;也许是吃坏了东西，肚子里不受用。我为这事，看的书不少，现在还不像书上说的那种情形。快开晚饭了，这样子，晚饭我是吃不成功的。你到外面去吃饭吧，这里有蒋妈陪着我就行了。&rdo;凤举道：&ldo;这不是闹着玩的，书上的话，没有实验过，知道准不准？你让我去给产婆通个电话，看她怎样说吧。&rdo;佩芳道：&ldo;那样一来，你要闹……&rdo;一句话不曾说完，深深地皱着眉哼了一声。凤举道：&ldo;我不能不说了，不然，我负不起这一个大责任。&rdo;说毕，也不再征求佩芳的同意，竟自到金太太这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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