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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第1页）

恰好金铨半夜醒来，他见玻璃窗外，一片灯光，就起身来看是哪里这样亮？及看到那是楼上灯光，倒奇怪起来，那地方平常白天还没有人去，这样夜深，是谁到那楼上去了？待要出来看时，一来天气冷，二来又怕惊动了人，也就算了。第二日一早起来，披上衣服，就向前面办公室里看去，见那玻璃窗子里，还有一团火光，似乎灯还有亮的。便索性扶了梯子走上楼去。只见小屋里，所有四盏电灯，全部亮上。凤举和衣躺在皮椅上，将皮褥子盖了，他紧闭了眼，呼嘟呼嘟嘴里向外呼着气。金铨俯着身子，看了一看他的脸色，只觉一股酒气向人直冲了过来，分明是喝醉了酒了。便走上前喊道：&ldo;凤举！你这是怎样了？&rdo;凤举睡得正香，却没有听见。金铨接上叫了几句，凤举依然不知道。金铨也就不叫他了，将电门关闭，自下楼去。回到房里，金太太也起来了，金铨将手一撒道：&ldo;这些东西，越闹越不成话了，我实在看不惯。他们有本事，他们实行经济独立，自立门户去吧。&rdo;金太太道：&ldo;没头没脑，你说这些话做什么？&rdo;金铨叹了一口气道：&ldo;这也不能怪他们，只怪我们做上人的，不会教育他们，养成他们这骄奢y逸的脾气。&rdo;金太太原坐在沙发上的，听了他这些话，越发不解是何意思，便站起来迎上前道：&ldo;清早起来，糊里糊涂，是向谁发脾气？&rdo;金铨又叹了一口气，就把凤举喝醉了酒，睡在那楼上的话说了一遍。金太太道：&ldo;我以为有什么了不得的事，你这样发脾气，原来是凤举喝醉了酒。大正月里，喝一点酒，这也很平常的事，何至于就抬出教育问题的大题目来？&rdo;说着这话，脸上还带着一脸的笑容。金铨道：&ldo;就是这一点，我还说什么呢。他们所闹的事，比喝醉了胜过一百倍的也有呢。我不过为了这一件事，想到其他许多事情罢了。&rdo;于是按了铃叫听差进来，问昨晚是谁值班？大家就说是赵升值班。金铨就把赵升叫进来，问昨晚上凤举怎样撞到那楼上去了？赵升见这事已经闹穿了，瞒也是瞒不过去的，老老实实，就把昨晚上的事直说了。金太太听了，也惊讶起来，因道：&ldo;这还了得！半夜三更，开了电灯，这样大吃大喝。这要是闹出火烛来了，那怎样得了！赵升，你这东西，也糊涂。看他那样闹，你怎么不进来说一声？&rdo;赵升又不敢说怕大爷，只得哼了两声。金铨向他一挥手道：&ldo;去吧。&rdo;赵升背转身，一伸舌头走了。金铨道：&ldo;太太，你听见没有，他是怎样的闹法？我想他昨晚上，不是在那里输了一个大窟窿，就是在外面和妇女们又闹了什么事。因此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就回来灌黄汤解闷。这东西越闹越不成话！我要处罚处罚他。&rdo;金太太向来虽疼爱儿女，可是自从凤举在外面讨了晚香以后，既不归家，又花销得厉害，也不大喜欢他了。心想，趁此，让他父亲管管，未尝不好，也就没有言语。

那边凤举一觉醒来，一直睡到十二点。坐起来一看，才知道不是睡在自己房里。因为口里十分渴，下得楼来，一直奔回房里，倒了一杯温茶，先漱一漱口，然后拿了茶壶，一杯一杯斟着不断地喝。佩芳在一边看报，已经知道他昨晚的事了，且不理会。让他洗过脸之后，因道：&ldo;父亲找你两回了，说是哪家银行里有一笔账目，等着你去算呢。&rdo;说毕，抿了嘴微笑。凤举想着，果然父亲有一批股票交易，延搁了好多时候未曾解决。若是让我去，多少在这里面又可以找些好处。连忙对镜子整了一整衣服，便来见父亲。这时金铨在太太屋子里闲话，看见凤举进来，望了他一下，半晌没有言语。凤举何曾知道父亲生气，以为还是和平常一样，有话要和他慢慢地说，便随身在旁边沙发上坐了。金太太在一边，倒为他摸了一把汗，又望了他一下。这一下，倒望得凤举一惊，正要起身，金铨偏过头来，向他冷笑一声。凤举心里明白，定是昨晚的事发作了，可是又不便先行表示。金铨道：&ldo;我以为你昨晚应该醉死了才对呢，今天倒醒了。是什么事，心里不痛快，这样拼命喝酒？&rdo;凤举看看父亲脸色，慢慢沉将下来，不敢坐了，便站起身来道：&ldo;是在朋友家里吃酒，遇到几个闹酒的。&rdo;金铨不等他说完，喝道：&ldo;你胡说！你对老子都不肯说一句实话，何况他人？你分明回来之后，和厨房里要酒要菜，在楼上大吃大喝起来，怎么说是朋友家里？你这种人，我看一辈子也不会有出息的。我不能容你，你自己独立去。&rdo;金太太见金铨说出这种话来，怕凤举一顶嘴，就更僵了。便道：&ldo;没有出息的东西，没有做过一件好事情，你给我滚出去吧。&rdo;凤举正想借故脱逃，金铨道：&ldo;别忙让他走，我还有话，要和他说一说。&rdo;凤举听到这话，只得又站住。金铨道：&ldo;你想想看，我不说你，你自己也不惭愧吗？你除了你自己衙门里的薪水而外，还有两处挂名差事，据我算，应该也有五六百块钱的收入。你不但用得不够，而且还要在家里公账上这里抹一笔，那里抹一笔，结果，还是一身的亏空。我问你，你上不养父母，下不养妻室，你的钱哪里去了？果然你凭着你的本领挣来的钱，你自己花去也罢了。你所得的事，还不全是我这老面子换来的？假若有一天，冰山一倒，我问你怎么办？你跟着我去死吗？这种年富力强的人，不过做了一个吃老子的寄生虫，有什么了不得？你倒很高兴的，花街柳巷，花天酒地，整年整月地闹。你真有这种闹的本领，那也好，我明天写几封信出去，把你差事一齐辞掉，再凭你的能力，从新开辟局面去。&rdo;

凤举让父亲教训了一顿，倒不算什么。只是父亲说他十分无用，除了父亲的势力就不能混事，心里却有些不服。因低了头，看着地下，轻轻说道：&ldo;家里现在又用不着我来当责任，在家里自然是闲人一样。可是在衙门里，也是和人家一样办公事。何至于那样不长进，全靠老人家的面子混差事？&rdo;金铨原坐着，两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骂道：&ldo;好！你还不服我说你无用，我倒要试试你的本领？&rdo;金太太一见金铨生气，深怕言辞会愈加激烈，就拦住道：&ldo;这事你值得和他生气吗？你有事只管出去，这事交给我办就是了。&rdo;金铨道：&ldo;太太！你若办得了时，那就好了，何至于让他们猖狂到现在这种地步？&rdo;说毕，又昂头叹了一口长气。这虽是两句很平淡的话，可是仔细研究起来，倒好像金太太治家不严，所以有这情形。要在平常，金太太听了这话，必得和金铨顶上几句。现在却因为金铨对了大儿子大发雷霆，若要吵起来，更是显得袒护儿子了。只好一声不言语，默然坐着。金铨对凤举道：&ldo;很好！你不是说你很有本领吗？从今天起，我让你去经济独立。你有能耐，做一番事业我看，我很欢迎。&rdo;说时，将手横空一划，表示隔断关系的样子。接上把脸一沉道：&ldo;把佩芳叫来，当你夫妇的面，我宣告。&rdo;金太太只得又站起来道：&ldo;子衡，你能不能让我说一两句话？&rdo;金太太向来不叫金铨的号，叫了号，便是气极了。金铨转过脸道：&ldo;你说吧！&rdo;金太太道：&ldo;你这种办法，知道的说你是教训儿子。不知道的，也不定造出什么是非，说我们家庭生了裂fèng。你看我这话对不对？&rdo;金铨一撒手道：&ldo;难道尽着他们闹，就罢了不成？&rdo;金太太道：&ldo;惩戒惩戒他们就是了，又何必照你的意思捧出那个大题目来哩？&rdo;于是一转面向凤举道：&ldo;做儿子的人，让父亲生气，有什么意思？你站在这里做什么？还要等一个水落石出吗？还不滚出去！&rdo;凤举原是把话说僵了，抵住了，不得转弯。现在有母亲这一骂，正好借雨倒台，因此也不说什么，低了头走出去。心里想着，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昨晚上在外面闹了一整晚，今天一醒过来，又是这一场臭骂。若不是母亲在里面暗中帮忙，也许今天真个把我轰出去了，都未可定呢。一路低了头，想着走回房去。佩芳笑道：&ldo;这笔银行里的债，不在少数呢？你准可以落个二八回扣。&rdo;凤举歪着身子向沙发椅上一倒，两只手抱了头，靠在椅子背上，先叹了一口气。佩芳微笑道：&ldo;怎么样？没有弄着钱吗？&rdo;凤举道：&ldo;你知道我挨了骂，你还寻什么开心？&rdo;佩芳道：&ldo;你还不该骂吗？昨天晚上让姨奶奶骂糊涂了，急得回家来灌黄汤。你要知道，酒是不会毒死人的。没奈姨奶奶何，要寻短见，还得想别个高明些的法子。话又说回来了，你也应该要这种的泼辣货来收拾你。平常我和你计较一两句，你就登台拜师似的，搭起架子，要论个三纲五常。而今人家逼得你笑不是，哭不是，我看你有什么法子？&rdo;凤举一肚子委屈，他夫人不但不原谅，冷嘲热讽，还要尽量挖苦。一股愤愤不平之气，由丹田直透顶门，恨不得抡起拳头，就要将佩芳一顿痛打。转身一想，这种人是一点良心都没有的，打她也是枉然，只当没有她们这些人，忍住一口气吧。佩芳见凤举不做声，以为他还是碰了钉子，气无可出，就不做声。这也不必去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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