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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第1页）

这时，看新娘子的，也就拥满了内外屋。金太太含着笑容，也跟着来了。一看人如此之多，便道：&ldo;这里地方小，许多客，挤窄得很。&rdo;就有人道：&ldo;好极了，叫新娘子出来招待招待吧。听说新娘子，也是个新人物，还害臊吗？&rdo;金太太笑道：&ldo;害臊是不会害臊的，不过她是生人，一切事都摸不着头脑，恐怕弄得招待不周。&rdo;大家又笑着说：&ldo;不周也不要紧，请她出来坐一坐，谈一谈就行了。&rdo;金太太见众意如此，是不可拂逆的。便走进屋子去。清秋一见婆婆进门，就站起来了。这时，她除了喜纱，穿着一件水红绣花缎的袍子，头发上束着匝花瓣，显得很是年轻。金太太看了，不免发生疼爱之心，就走上前，握着她的手说道：&ldo;许多来宾，都要你招待，你就出去见见他们吧。&rdo;清秋听到婆婆这样说，就答应了出去。走到这种生地方来，所见的又没有一个熟人，在这里却要做主人，招待来宾，自然有些心慌，这也只好自己极力的镇静，免得发慌。偏是自己一出垂幔，满屋子女宾噼噼啪啪就鼓起掌来。这样一来，倒越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梅丽比较和她熟些，就引她在屋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就对大家笑着说道：&ldo;人出来了，你们有什么话和人家谈就说吧。&rdo;玉芬也在这里，却微微一笑道：&ldo;我们这位新弟媳，和姐妹真是投机，没过门之前，大姐妹三，就好得了不得。过了门之后，你瞧我八妹，又是这样勇于做一个保护者。天下事都是个缘法，有了缘，随便怎样疏远，都会亲密起来的。所以人常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们老七和新娘子，自然是一对玉人儿，可是事先谁也不会想到这一段婚姻的。&rdo;玉芬这一篇话，清秋还不能十分明了，以为不过是说笑而已。梅丽一听，就知道话里有话，只是当了许多亲戚朋友，又是在新娘子面前，这话简直不好回驳，也就只好含糊对她笑了一笑。其中就有一个女宾说道：&ldo;我们把七爷请来吧？让他来报告恋爱的经过。&rdo;玉芬笑道：&ldo;这里全是女宾，用不着他来，我看我们还是请新娘子报告吧。老七这段婚姻，纯粹是自由恋爱的结果，比一切婚姻，都要有趣，当事人要能说一说，那我们就比听小说还有味。这里都是女宾，新娘子要说也方便得多。请新娘子把这种好情史，告诉我们一点，不知诸位赞成不赞成？&rdo;她这样一说，大家都狂喊着赞成，加上还有几个人，夹在里面鼓掌。清秋到了这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表示好？只臊得低着了头，将身子扭过一边去。有几个活泼些的女太太们，就围绕清秋身边来，一定要她说。清秋无可如何，只得站起来说道：&ldo;真是对诸位不住，我向来没有演说过，实在说不出来，请诸位原谅！&rdo;玉芬道：&ldo;不，新娘子撒谎，我听老七说过，新娘子最会演说，在天安门开大会还登过台呢。&rdo;清秋道：&ldo;没有这回事，三嫂子大概是听错了。&rdo;众女宾听了这话，哪里肯信？只是要清秋说，还有人说道：&ldo;新娘子若是不演说，就是看这些来宾不起，我们一点面子也没有了，那我们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待着，戏快开台了，我们听戏去吧。&rdo;金太太见大家逼得新娘子太厉害，便由屋里走出来，笑道：&ldo;诸位，我也不为着谁，有一句最公道的话，和大家说一说，结婚要报告恋爱经过，这也是有的。但是向来都是新郎报告，没有新妇报告的，除了小姐，其余诸位，都是当过新娘子的，诸位当新娘子的时候，也报告恋爱经过没有？若是都没有报告过，舍下的新娘子，也就不能例外。&rdo;金太太这几句极公道的话，却成了极强硬的话，谁也没有法子来反驳，都只说金太太疼爱新娘过分一点。金太太给大家碰了一个钉子，恐怕人家不愿意，便笑道：&ldo;我们那老七是脸皮厚的，诸位尽管要他报告，新娘子请诸位原谅吧，给大家鞠一个躬道谢。&rdo;清秋明知这是婆婆使的金蝉脱壳之计，正好趁此下场。因此，当真斯斯文文地给大家鞠了一躬。大家明知她婆媳演了一出双簧，但是人家做得很光滑，有什么法子呢？就有人提议道：&ldo;前面戏开演了，我们听戏去吧。&rdo;于是也就借着这个机会，一阵风似的走了。

那边戏厅里，本很干净，鹏振就欢喜邀了他一班朋友，在这里玩票儿。这回家里有大戏，他们更收拾得清楚，早已仿了外面新式大戏院的办法，一排一排，都改了藤座椅，像这样的人家，当然是男女不分座，不过靠左有一圈圈地方，是女宾的特殊地位，女宾有不愿男宾混杂的，可以上那儿去。但是来的女宾，却没有故意坐在那儿去的。燕西本来在前面陪客，他觉得太腻了，家里有现成的戏，不能不来看一看，因此，他趁着大家欢喜之际，一溜就溜到戏场里来，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一回头倒平空添了一桩心事，原来那位舞女邱惜珍女士，正坐在身边，只隔了一个空位子。燕西还没有开口，她先就笑道：&ldo;七爷，恭喜啊！怎么有工夫来听戏？&rdo;她说这话，燕西倒不知所答，不觉先笑了一笑。本来一个男子，不能娶尽天下的好女子，也不能说一个男子在女友中娶了一位做夫人，就对不住其他的女友。可是很怪，燕西这个时候，好像见了什么女友，都有些对不住人家似的。加以邱惜珍和本人讨论电影及跳舞，感情又特别一点，所以她恭喜一声，似乎这里面都含有什么刺激意味似的。因含着笑坐近一个位子来，笑道：&ldo;以先我怎么没有看见你？&rdo;邱惜珍道：&ldo;你们行大礼的时候，我就参与的，还鼓了掌欢迎你的新夫人呢。那个时候，你全副精神，都在新娘身上了，哪会看见女友呢？&rdo;燕西笑道：&ldo;言重言重！&rdo;邱惜珍且不理他，半站起身来，对那边座位上招了一招，燕西看时，那边位上也有个女子起身点头。邱惜珍笑道：&ldo;回头再谈。&rdo;说毕，她起身到那边了。燕西碰了一鼻子灰，没意思得很。心想，这样看起来，无论男子和女子，还是不结婚的好，结了婚身子有所属，就不能得大多数的人来怜爱了。怪不得，我们兄弟中，从前以我交女友最容易，而今看起来，恐怕也要取消资格了。

燕西正在这里想入非非，忽然有个人，啪的一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燕西一回头，原来是孟继祖笑嘻嘻地站在身后。他道：&ldo;大家到处找你，你倒在这儿快活！&rdo;燕西拉着他的手道：&ldo;何妨坐着听一两出戏呢？&rdo;孟继祖道：&ldo;今天的戏，无非是凑个热闹劲儿，有什么看头？&rdo;说到这里，后面跟来一大班人。最前面就是他们诗社里的朋友韩清独、沈从众。他们自从上年诗社一会而后，常引燕西作为文字朋友。这次燕西结婚，韩清独作了十首七绝，工楷写了，用个镜框子架着，送到金宅来。他既发起了这个事，诗社里的朋友，少不得都照办。燕西知道，他们的诗都不大高明，若是挂在礼堂上，恐怕父亲看了说闲话，因此，只把七八架镜屏，都在新房的楼上挂了，料着那个地方，父亲是不会去的。不料这韩先生他偏留心这件事，到了金家前前后后，找了一个周，却不见同会诗友的大作，自己满心想借这个机会露上一露，不料一点影子没有。大为扫兴之下，这时见了燕西，他首先就说道：&ldo;燕西兄，我们作的那几首歪诗，是临时凑起来的，实在不高明。&rdo;燕西道：&ldo;好极了，都好。&rdo;说到这里，低了声音笑道：&ldo;我把你们的作品都列在新房楼上，明天我要引新娘子看看你们的大作呢。&rdo;韩清独听说他的作品挂在新房楼上，他高兴了不得，将手一拍道：&ldo;这话是真吗？我知道新娘子文学不错，我们一定要请新娘赐和几首。&rdo;说时，两手一扬，声音非常之高。韩清独这样说，他是要表示自己会作诗，好让大家知道。燕西连忙拉住他的手道：&ldo;别嚷别嚷！&rdo;韩清独见燕西不是那样高兴的样子，就不敢追着向下说。接上他们诗社里的那位老前辈杨慎己先生，也就跟着来了，手上拿了帽子，老远地就一步一个长揖，高举到了鼻尖，口里可就说道：&ldo;恭喜恭喜。&rdo;燕西一看，事情不好，搬了这些个醋缸到戏场里来，非把戏场上人全酸走不可。便起身道：&ldo;我们到客厅里去坐坐。&rdo;杨慎己晃着身躯道：&ldo;我看燕西兄大有和我们联句之意。清独兄，继祖兄，走，我们联句去。趁着良辰吉日，诗酒联欢，多么是好！比在这里听戏，不强得多吗？&rdo;燕西巴不得他们走，自己引导，就把他们引将出来，一直引到小客厅里。杨慎己并不住地摸着胡子道：&ldo;今日催妆之诗，未可少也。&rdo;说时，连摇了两下头。孔学尼笑道：&ldo;新娘子都进房几个钟头了，还催什么妆？催新娘上妆到婆婆家来了，催于何有？&rdo;杨慎己先是一时高兴，把话说错了，这时要更正，已是来不及，便笑道：&ldo;对了对了！某有过，人必知之，我是说花烛之诗，一个不留神，就说出催妆诗来了。该打该打！我听说新娘子天才极高，今天晚上不要学那苏小妹三难新郎吧？&rdo;这句话倒把孟继祖提醒了，笑道：&ldo;今天晚上新房里是有意思的，我们要斯斯文文地闹一闹才好。&rdo;孔学尼对孟继祖挤了挤眼，笑道：&ldo;可不许做煞风景的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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