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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燕西道：&ldo;坐汽车逛西山，好不好？&rdo;清秋道：&ldo;你怎么老提这一件事？&rdo;燕西道：&ldo;你不是常说要到郊外去吸新鲜空气吗？我已经预算好了，就是明天去吧。&rdo;清秋笑道：&ldo;你真是一个忙人。逛一趟西山，都得预算日子。&rdo;燕西道：&ldo;不是忙。既到西山去，就应该痛痛快快地玩一日。什么事都要摆脱它，然后才不心挂两头，你说是不是？这两天天气很好，明天又是星期。你也没有事，这也算是难遇到一个日子。&rdo;清秋道：&ldo;你不用转弯抹角说上许多，干脆，你就是要我和你一路出城就是了。&rdo;燕西笑道：&ldo;那么，你是去定了？我在哪里等你呢？&rdo;清秋道：&ldo;不要那样鬼鬼祟祟的。干脆，就和我母亲说明，说是一路逛山。&rdo;燕西道：&ldo;那不好吧？一来我不好意思说，二来我又怕碰钉子。&rdo;清秋道：&ldo;你不必说，你明天将汽车开到你门口，大大方方地等我就是了。&rdo;燕西道：&ldo;好极了。从来我没有看见你这样痛快答应我的什么事。&rdo;一会儿冷太太来了，大家说了一阵闲话，燕西就到那边监督着人收拾零件陈设。他看了看，凡是家里不知道的东西，他都不要，并拢在一处，用藤箩提着，一箩一箩地送到冷家来。大凡富贵人家的东西，在一般平常的妇女看来，都觉可爱。燕西那边的陈设，冷太太心爱的就多，现在送来很不少，冷太太自是欢喜。到了晚上，燕西就在这边吃饭。果然依着燕西的话，弄了不少家常小菜。燕西见冷太太越发解放了，心里很是欢喜，吃过饭之后，又在冷太太家里闲谈了一会儿，一看冷太太并没有丝毫不快的样子，这也就是很可高兴的一件事。因此，大家越谈越入港，一直到十二点钟才去睡觉。

到了次日，清秋和她母亲说，说要借燕西的汽车，去逛半天西山。同阵去的，是两个同班的女同学。冷太太道：&ldo;是哪几个人？&rdo;清秋道：&ldo;不很到我们家里来，你不认得。&rdo;冷太太道：&ldo;玩玩不要紧，不过要早些回来，若是回来晚了，就会关在城外的。&rdo;清秋道：&ldo;何至于玩到那样，在三四点钟，我就要回来。&rdo;冷太太听她说如此，就不加以追究了。

到了十一点钟，燕西那边派人来对韩妈说，汽车已经预备好了。清秋听说，就向这边来，走到大门口，大小汽车夫都已上车。燕西坐在车里，见她来了，又点头，又招呼，连连笑道：&ldo;上来上来。&rdo;燕西将车门打开，让清秋上车。清秋一坐下，喇叭呜的一声，车子就开走了。燕西问道：&ldo;伯母现在真开放了，男女的界限，看得很淡了。&rdo;清秋抿嘴笑道：&ldo;那也除非是你这样，对于别的人是办不到的。但是公开地说和你出来玩，我还怕碰钉子，我只是说借你的车子用一用。&rdo;燕西笑道：&ldo;这话有些勉强，你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借我的车子上哪儿去呢？&rdo;清秋道：&ldo;这也无非是掩耳盗铃，她又何尝不知道我们是一路出去玩呢？&rdo;燕西道：&ldo;老伯母倒是一个慈祥恺悌的人，和我的母亲差不多。我的母亲，人真和善，将来你就可证明这话了。&rdo;清秋听他说到这里，就默默不语，只是向车窗子外面看去。燕西笑着拉了她的手道：&ldo;你怎不言语？&rdo;清秋皱眉道：&ldo;你不要提这儿个吧，你一提这儿，我满肚子都是心事。&rdo;燕西道：&ldo;有什么心事？&rdo;清秋对前面车夫座上努了一努嘴，没有做声。燕西会意，也就不说什么。车子出了西直门，只见远远近近，那些庄稼地已经将高粱麦子都割去，一片平原，其中夹些半青半黄的树木，空气非常清慡。汽车走得很快，风由当面吹来，人闻到鼻子里去，精神很是慡快。清秋笑道：&ldo;好些日子没到城外来，突然出城，非常有趣。&rdo;燕西道：&ldo;我老早就要你出城来玩，你总不肯来，现在你也说痛快了。以后我想若是没事，我们就坐车子到西山来谈谈，岂不痛快？&rdo;清秋道：&ldo;一逛西山就是一天，老是来逛，我不要上学了吗？&rdo;燕西道：&ldo;我们就择定礼拜日来得了。每个礼拜来一次，你看好不好。&rdo;清秋笑道：&ldo;你做事就是这样躐等。第一次来逛，还在路上，这又谈到以后的事了。&rdo;燕西道：&ldo;我并不是躐等。我是想到哪里，就是说到哪里。&rdo;清秋道：&ldo;惟其如此，你说到哪里，也就忘到哪里了。你说是不是？&rdo;燕西笑道：&ldo;你这话有根据吗？&rdo;这时候，车子已经到了玉泉山。清秋目视窗外山顶上的一列古屋，几层小塔，越来越迎上前来，正出了神，燕西问她的话，她却没有留神。燕西又以为是自己的话或者逼得太紧了，她说不出所以然。因此，也就不愿向下再说。

车子到了八大处，停在山脚下一片空场上。燕西走下车，清秋下来，就一把搀着。这里便是西山旅馆的门外，那门外露台下，许多茶座都坐满了人，有一大半却是外国人。虽然其中还有一二处空座，清秋嫌是外国人当中，不愿坐下。只管上前走。走过这里，有一片空地，有两个空座，正在那个小花圃后面，望着上碧摩崖的山脉迎面而去。清秋笑道：&ldo;就是这里好。&rdo;燕西道：&ldo;你总是这样，要到这人不到的地方。坐在这里，要个茶水，要个点心，也不方便。&rdo;清秋随身向一张藤椅上一坐，笑道：&ldo;你是来看山的呢？还是来喝茶吃点心的呢？要为吃点心而来，我就不说了。若是说看山，总以这儿的地方算好吧？&rdo;燕西道：&ldo;我是无可无不可。你既然说这里好，我就在这里坐下，这也就算很肯听话的了。&rdo;说时，躺在藤椅上两脚一伸，说道：&ldo;好空气，舒服！&rdo;清秋笑道：&ldo;这是阔人说的话。你看山脚下那些抬轿的，三百六十天，天天在这里坐着，也不见得他说一句舒服。他们是不在乎空气好不好，若是能到你们厨房里去，闻着一阵肉香，恐怕他们才说是舒服呢。那些地方是你们所不肯到的地方吧？&rdo;燕西笑道：&ldo;你很反对资产阶级呢。这样说，我找个小事混混，我们一块儿去过清苦的平民日子，好不好？&rdo;清秋抿嘴一笑，什么也不说。手捏着一块花绸手绢子，托着左腮，对着山色出神。燕西也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只见山上的高低松树，绿色格外苍老了。树中所夹杂的各种果树，叶子都有一半焦黄，风吹着树叶，沙沙地响起来。那风吹过去，刮着那些黄叶，飘飘泊泊，一阵一阵，四处飞舞。山上的糙，这个日子，都长得有二三尺长。糙丛里长的那小树，刚刚过糙顶，越是黄得多。就是那些糙，也就东倒西歪，黄绿相间。阳光she着，便觉得一带山色，黄的成分比绿的成分居多。燕西笑道：&ldo;秋天景致真也是极有风趣。可是今年的秋色，比去年的秋色，来得更快，那是怎么一回事？&rdo;清秋先还是一面出神，一面听他说话，后来不觉扑哧一笑。燕西道：&ldo;你笑什么？&rdo;清秋笑道：&ldo;你是刚才在老师面前学了手艺去，马上就要在老师面前卖弄。&rdo;燕西道：&ldo;这是什么话？&rdo;清秋道：&ldo;上次我不和你说了吗？秋风先瘦异乡人。你说今年秋天来得更快，分明是在这句诗上套下来的。&rdo;燕西笑道：&ldo;奇不得人家说我有了个新老师，学问进步多了，所以现在说话，很是文雅。难道我从前在老师面前没有领教以前，连话都不会说吗？&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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