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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缺一老人嘴巴动了动,看了她一眼,空洞而微茫的眼神让她无端地心头一跳。沈竹晞在一旁握紧了袖中朝雪,准备待老者说出一句&ldo;算不出&rdo;就冲上去。
眼看着老者手指再度在空中徐徐勾画,苍枯的十指上居然缓缓氤氲起湿气,一滴一滴在暗夜灯下晶莹剔透的,仿佛露水。沈竹晞的心也缓缓提起来,一定要算出陆栖淮的下落,不在人间,不就意味他已经,已经……他生生止住了自己的思绪,以免往可怕的方向想下去。
&ldo;老朽真的算不出来。&rdo;缺一老人声音干涸,如同风中摇沙。
&ldo;算不出来?&rdo;沈竹晞冷冷道,一瞬间流露出极为可怕的神色,横刀在那个老人颈间,犹自带笑的眉目间沁满令人不寒而栗的凉意,&ldo;你为什么算不出来?&rdo;
&ldo;二公子&rdo;,史画颐喃喃地唤了一声,为他顷刻间展现出来的这种压迫气息而心惊。她回头看过去,幸好这是在一间最高处的厢房里,外面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动静。
‐‐难道说,这才是二公子该有的样子?所谓关心则乱,这样的冷漠、杀伐果断,一点也不像平日那个三分天真,笑语晏晏的少年。
史画颐在此时忽然憎恶起那个叫陆栖淮的人,虽然他救了二公子,虽然他们对彼此来说都很重要,可是,那个陆栖淮凭什么让二公子失态至此?二公子本来是素净如雪的人,应该是除灵斩魔、匡扶正义的少侠,如今却因为他,在这里持刀威胁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
‐‐都是因为那个陆栖淮!史画颐哼了一声,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因为过于惊愕,双眸猛地睁大了。
沈竹晞缓缓递出手里的刀,看着老人脖子上如血蛇蜿蜒而下的殷红,眼神锋利如刀,然而,那样的刀却仿佛薄冰凝结而成,强自支撑着,用力一触就破碎。
他启唇,说的却是和眼神想要表达的完全不同的话,喃喃:&ldo;怎么会不在人间呢?他不会死的!你再算算,再算算!&rdo;
沈竹晞没有握刀的手按着额头,额角的青筋剧烈跳动,显然情绪已经波荡到极致。他再度握紧了手,听见那老者咳嗽着说:&ldo;他没有死,只是不在人间了。&rdo;
听到&ldo;他没有死&rdo;,沈竹晞长舒一口气,颓然向后坐倒,顾不得再思索对方话中的含义,只是抬手灌了杯茶,这才觉得喉中仿佛有烈火灼烧过的气息。他定了定神,道:&ldo;既然他没死,他会来找我的,你算不出来也罢。&rdo;
他瞳孔微微一缩,那老者虽然不会武,确实是有些本事的‐‐缺一老人先前脖子上被他切开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甚至,那些黏在皱纹里的血珠,也在缓缓地往伤口处聚合!
那老者咕哝着看看案上的那支金步摇,是史画颐抵押过去作为询问酬金的。那是一支垂露点桐步摇,在烛光下,上面鎏的一圈金色仿佛流淌着要滴出水,显然名贵非凡。
缺一老人拈起步摇看了半天,摇头道:&ldo;你这女娃子怕是什么大家跑出来的,随随便便一支簪子能抵得上算好几个人的费用了。小公子,那个陆姓的我实在是算不出来,还有什么要算的,你尽管提吧。&rdo;
沈竹晞将手按在玉石板上,依次询问了林青释等人的下落。林谷主在史府中安眠,阿槿就在佐近,安然无恙,殷神官已经上通天道,算不出下落,唯有云袖,似乎是在深夜里疾行,老者大致地指出城南的方向,他们便匆匆地赶过去。
‐‐若是能找到阿袖,也多一个商量主意的人。
然而,走到半途,沈竹晞忽然莫名的一阵心悸,几乎迈不动步。越往前走就越心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遗失在身后。他拉着史画颐匆匆往回赶,全然没注意到颈部的丝缕在无风时忽然轻微而高频地颤动起来。
折身返回的途中,他们二人看见天幕上光柱璀璨,仿佛天眼洞开。沈竹晞清晰瞥见从空中下落的人影身形苍老而佝偻,居然有几分像刚才那个缺一老人。那老人应该还在朱紫楼里摆摊才对,他擦擦眼,觉得自己看错了。
&ldo;二公子,朱紫楼怎么熄灯了?&rdo;史画颐远远看过去,惊奇道,&ldo;帝都的酒楼大多营业一整晚,莫不是之前人都出去看天,所以关门了?没道理啊!&rdo;
沈竹晞忽然将她一扯,低声道:&ldo;别说话。&rdo;一静下来,空气中细微的咯吱声愈发清晰,好像有无数僵直的白骨艰涩地挪动着,关节处因为转圜不灵而卡住。相应的是一种奇特的气音,好像有人手指在笛孔上请按,并不吹奏。
&ldo;陆澜,是你吗?&rdo;一想到玉笛,沈竹晞整个人激动起来,提气疾喝道。声音仿佛一把利刃,将两种声音从中截然切断。
一片死寂,只有史画颐紧张的喘息声。
忽然有声音回答他,是道完全陌生的声音,却准确地唤出他的称号:&ldo;撷霜君,别过来!&rdo;
旁边又有清脆的女声高叫道:&ldo;撷霜君来帮帮我们!&rdo;居然是阿槿,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甚是惶急。
沈竹晞听出她遇到什么危险的事物,她是陆澜的弟子,自己决不能让她出事。他将史画颐半护在身后,穿窗横刀一跃而下!站在窗棂上,便有无数道劲气纵横交错,扑面而来,场上有个紫袍青年持剑御敌,身后数十人形虚影簇拥着他和身旁的阿槿,阿槿后肩受了伤,沈竹晞看得历历分明,那是一根淬毒的蓝针,长三寸,蓝盈盈地散着幽光。
看着阿槿的神态,沈竹晞忽然明白过来,她旁边那是平逢山的神官殷景吾!
殷景吾显然已经血战大半夜,眉间微露倦色,紫袍却一尘不染。他居然弃了法术,只是用剑,祈宁剑上横亘贯穿的一道伤痕愈发醒目。
阿槿被他半托着,依旧咬牙掐着诀胡乱施出。面前是数以百计的僵尸,白惨惨的,密密麻麻,在黑暗中疾攻过来。沈竹晞定睛看去,大堂重重的阴影深处,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指头攒动,御使着僵尸。
就是那个人!
沈竹晞唰唰唰三刀连挥,首尾相连,清光凛冽,斩断了一连串逼近殷景吾的凶尸。他越上前扶过阿槿,远远地一掌推出去,史画颐纵身而起,踉跄着抱住少女翻滚着落在外面。
殷景吾并没有看他,只是转过身,一挥手,将那些人形虚影收入掌心,望着下一刻失去阻挡,纷涌上来的凶尸,与他相背而立。
沈竹晞眼眸微微一沉,心底涌起难以言说的涩意‐‐多年未见,殷景吾仍然像当初那样,毫不犹豫地把后背卖给了他,全然不怕他暗中相害。
‐‐虽然他七年前,曾毫不犹豫地刀指对方,而后舍身相救。
沈竹晞沉沉地握着朝雪,感觉到神官的脊背似乎温热得吓人,他在挥刀的间隙回手一摸,居然满手的血色。他背上似乎受了伤,幸好鲜血已经被法诀止住不再往外流。
&ldo;你!&rdo;沈竹晞失声,忽然按着他的肩探身而起,翩若惊鸿地抬臂一跃,落下时,刀刃已点在黑暗中的那个人颈下。
他身前有一层厚厚的珠帘,那人隐身在珠帘后面,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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