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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弦倒没有余力去追究女孩儿是否失礼的问题,饶是她定力过人,也为女孩儿的话吃了一惊。原来,这名妇人,非但不是普通侍婢,还是大宛番主的西帐阏氏。倘若在中原,岂非也已与正一品的四妃同级了?大宛番主,怎么会将这样一位在此地颇有身份的妇人遣来给自己梳妆?
&ldo;影弦初来乍到,不敢有劳西帐阏氏亲自打点。&rdo;
那妇人只是浅浅一笑,露出两颊漂亮的梨涡儿,应道:&ldo;公主太过客气了,洛安公主远嫁,我大宛理应尽一尽地主之谊。西凉野地,将要入秋,族人们都忙着放牧,给牛羊多喂些膘儿,也好预备过冬。只妾身这等闲人尚得空处,便央了国主允了妾身前来服侍公主,今夜是公主的大喜之日,贵国也……于情于理,妾身怎么着也得给公主好好拾辍一番。&rdo;
她似是一个很灵活应变之人,言语之间,俱都妥帖,让人听着十分舒心,也莫怪乎穹烈能将她抬到西帐阏氏的位置上。只是,影弦并没有遗漏她言语间刻意避而不谈的话题。自己孤身一人前来和亲,身边连个像样的随侍都没有,只有一个经不得事的老太监,如此寒酸,如何像是一泱泱大国所为?也莫怪乎旁人要看低一眼了。
兼且,自己奉旨和亲,下嫁番国,不论大宛番主是否情愿,也必定是要给自己一个大阏氏的位份……可以说,自己和这妇人之间,早在尚未照面之前,主仆之别就早已定下。她,能甘心么?
影弦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看着一旁早已忙碌起来的妇人,心中不知作何感想。也许,在这样一场充满了政治的婚姻中,也就只有那些尚且年幼的稚子幼女们,才会感到无尽的快乐吧。她将视线定格在身边那不断绕圈嬉笑的女孩儿身上,看着她无忧无虑的脸庞,竟不免有些艳羡。
第五章妾事梳妆,女乐无忧
&ldo;哇!真漂亮!&rdo;
随着女孩儿夸张的高呼,梳妆正式告终。
影弦透过有些模糊的铜镜朝内看去,镜中人一袭喜气的红衣,被割裂的下摆处也早已被细心缝好,改成了大宛常见的短褂裙,看起来倒也不怎么违和。头发被高高挽起,效仿了大宛新娘的模样,眉目如远山秀水,氤氲如雾。她本不擅浓妆。中原人的天性,使她习惯了凡事淡然,即便梳妆也是一样。只是今日替她梳妆的这位大宛西帐阏氏,兴许是出于游牧民族奔放的个性使然,刻意在她眉眼处加深了许多轮廓,使得原本就已经很大的双眼在面庞上占据了更多的位置,看起来竟反倒有些虚无和空洞。
&ldo;西野妇人,手艺不精,不知公主可还满意?&rdo;西帐阏氏在她身后问道。
&ldo;这样就很好了。多谢。&rdo;
她有些震惊地看着自己在镜中的模样,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这样的自己。但,就这样吧。事到如今,美与不美,又有何意义呢?于是,只是淡淡一笑,拜谢过了。
既道了谢,原想取下身边值钱的首饰赠予那妇人,以示感激,可放眼转了一圈儿,却发现身边竟无甚拿得出手的长物。最后,眼角不经意扫过铜镜处,见了额上福缘垂珠坠饰,心中一动。
这一额坠,原是母妃留下,以备日后给自己作为陪嫁之物,古朴大气,非一般金银俗物可比。若是换做以前自己仍在洛安之时,想必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将之送出的。可如今……母妃出宫这些年,早已音讯全无,自己又远嫁异乡,重归故国,不过是一场空梦,将来是否有缘再聚也十分渺茫,又何必空留此念想,每每睹物思人之处,徒惹伤悲呢?
想了一想,终是暗暗叹了一口气,将之轻轻摘下,递于那妇人之手道:&ldo;多谢姐姐今日相帮。如今,影弦既已和亲嫁入大宛,便视姐姐为至亲之人。影弦初来乍到,无甚拿得出手的礼物相赠,唯此坠饰乃是亲母遗留,再此,便赠与姐姐……&rdo;
&ldo;举手之劳罢了,公主这是做什么?!这怎么使得!&rdo;那妇人连连伸手推脱。华贤公主身份高贵,下嫁番国,定是大妇之位当仁不让。能得其尊称一声&ldo;姐姐&rdo;已是给足了自己面子,此刻,又如何能再收下这等重礼?
只是,影弦似是已下定了决心一般,正色道:&ldo;姐姐若是不收,影弦心里实难过意得去。&rdo;偏头瞥见一旁被大人们的话儿惊得停下了玩耍的女孩儿,心中一动,拉过女孩儿的手,转而将额饰交在她的手中,小心替她收拢了,又道:&ldo;影弦与令嫒也颇有眼缘,令嫒玲珑乖巧,甚是惹人喜爱。若是姐姐执意不收……倒不如给孩子留着,将来待到备嫁之时,也算是影弦的小小心意。&rdo;
软软的语调,却教人无可反驳。
女孩儿瞪大了圆圆的双眸,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家阿妈,似是有些不知所措。
影弦按了按她的手,温声道:&ldo;你叫什么名儿?今年什么年岁了?&rdo;
女孩儿听得她的问话,给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咧开嘴笑道:&ldo;我叫库可纳明,是大宛语中明珠的意思,阿爸阿妈都唤我明儿。姐姐,你呢?你叫什么名儿?&rdo;
女孩儿的无心之语,让一旁侍立的西帐阏氏瞬时变了脸色,忙拉着女孩儿道:&ldo;明儿,你胡扯什么呢?要称呼大阏氏,可不是什么姐姐!&rdo;那着急的语气,令女孩吓了一跳,小小身形,似是不由自主地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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