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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机开着。身穿睡衣的爱丽从荧屏内侧看着这边。头发垂在额前,又摇头甩去脑后。她在玻璃屏里把双手紧紧贴在一起,向这边诉说什么,恰如误入水族馆空水槽的人隔着厚玻璃在对观众说明窘境。然而声音传达不到我们耳边,她的语音无法将此侧的空气震颤。
看来,爱丽的眼睛能够隔着电视玻璃屏看见此侧的情景,这从其视线的动向推测得出。她似乎在用眼睛逐一追逐(此侧的)自己房间里的东西:桌子、床、书架。这个房间是她的场所,她本来是属于这里的,应该在这里的床上沉入安稳的睡眠。然而现在的她无法穿过透明的玻璃墙返回此侧,在因某种作用或某种意图而昏睡的时间里,她被移至那边的房间紧紧关闭起来。她的一对眸子浮现出孤独之色,仿佛映在平静湖面上的灰色云絮。
遗憾的是(或许应该这样说)我们对浅井爱丽完全无能为力。重复一遍,我们不过是视点罢了,无论以哪一种形式都不可能介入其中。
但是‐‐我们想‐‐那无面人到底是谁呢?他在浅井爱丽身上做了什么呢?他到哪里去了呢?
答案尚未得到,而电视荧屏突然变得不安份起来,电波一片紊乱。浅井爱丽的轮廓约略模糊,微微颤抖。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异,回头四下打量。仰望天花板,俯视地面,而后看自己摇晃的双手,盯视失去明晰度的自身轮廓,脸上现出不安的神情。究竟要发生什么呢?&ldo;唧唧唧唧唧&rdo;那种刺耳的杂音越来越高,好像遥远的山丘上又刮起大风。连接两个世界的电线在剧烈地摇动其接点,她存在的轮廓也因此又一次受到了损坏。实体的含义正在被蚕食。
&ldo;快跑!&rdo;我们不由得叫出声来,把必须保持中立这条守则忘去一边。声音当然没传到她那里,但爱丽自己已经觉察出危险,准备从那里逃跑,快步向什么地方跑去‐‐大概是门那边。身影从摄像机的视野中消失。图像迅速失去刚才的清晰,急剧摇晃,扭曲变形。显像管的光渐次淡薄,缩小成小小的四方窗口,最后彻底消失。所有信息归于零,场所撤回,含义解体,世界远离,剩下来的惟独麻木的沉默。
另一场所的另一时钟,挂在墙上的圆形电子钟,时针指在4时31分。白川家的厨房。白川解开衬衫领扣,松开领带,独自坐在餐厅桌前,用羹匙舀起纯白色酸辱酪吃着。他没用碟子,将羹匙插进塑料容器,直接送到口中。
他目视厨房里的小电视。酸辱酪容器旁边放着遥控器。荧屏上推出海底图像。千奇百怪形形色色的深海生物:丑陋的、美丽的、捕食的、被捕的。装载着高科技器材的科研用小型潜艇,高强度投光器,精密的机械手。大自然实录节目:《深海里的生物们》。声音则被消掉了。他一边往嘴里送酸辱酪,一边面无表情地追逐着电视图像的变化。然而,他的脑袋在思考与此不同的问题‐‐逻辑与作用的相互关系。是逻辑派生性地带来作用呢?还是作用在结果上带来逻辑呢?他的眼睛虽在追逐电视图像,但实际看的是远在图像后面的东西,看的是大约一公里外的什么。
天黑以后 第十四章(2)
他扫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在4时33分,秒针在钟盘上流畅地旋转。世界在不间断地、连续性地前行。逻辑与作用无间隙地连动,至少在此时此刻。
天黑以后 第十五章(1)
凌晨4时33分
电视荧屏仍在播映《深海里的生物们》。但那不是白川家的电视。屏幕大得多,是&ldo;阿尔法城&rdo;旅馆客房里放的电视,玛丽和蟋蟀两人半看不看地看着。她们分别坐在扶手椅上。玛丽戴着眼镜,运动夹克和挎包放在地板上。蟋蟀以苦涩的神情注视《深海里的生物们》,后来没了兴致,用遥控器接二连三换频道,但由于是早上时间,找不出特别有趣的节目,于是泄气地关掉电源。
蟋蟀说:&ldo;怎么,不困?最好倒下多少睡一会儿。阿薰就在休息室里睡得很沉呢。&rdo;
&ldo;可我现在还不那么困。&rdo;玛丽说。
&ldo;那么,喝杯热茶?&rdo;蟋蟀问。
&ldo;如果不添麻烦的话。&rdo;
&ldo;茶任凭多少都有,用不着客气。&rdo;
蟋蟀用袋装茶和暖水瓶的水沏了够两人喝的茶。
&ldo;你工作到几点呢?&rdo;
&ldo;和小麦搭伴儿从晚间十点做到早上十点。留宿的客人离去后,收拾好就完事了。这当中可以小睡一会儿。&rdo;
&ldo;在这里做很久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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