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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第1页)

宋氏觉得这件事,很有些奇怪,就这样地老远站着,看她到底怎么样。过了许久的时候,这就听到春华突然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像是说话,又像是读书。说了一大串,却不大懂得。接着她又自言自语的道:&ldo;不说也罢,说也是枉然。&rdo;

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放下茶杯,举着两手伸个懒腰。又叹一口气。宋氏以为她要起身,待转身走了,好躲开她的视线。不想转身转得快一点,将门碰了一下响,这倒不由把春华吓了~跳。回头看来,原来是母亲,想必刚才所说的那些话,都让她听见的了。立刻那两张粉腮上,就如搽抹了胭脂,红到耳朵根下,手扶了桌子,低着头,说不上话来。宋氏道:&ldo;这么大姑娘,遇事倒都要我操心,你就是这样成日疯疯癫癫,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吃了疯药吗?&rdo;当宋氏猛然在身后发现的时候,春华本来有些吃惊,可是她定了一定神之后,她就想到,怕什么,我一个人在这里想心事,是在我肚皮里头转弯,娘又不曾钻到我肚皮里面去,知道我在想什么。至于我口里说的,是《牡丹亭》上的词句,她如何会知道?我露出惊慌的颜色来,那她就更要胡猜了。于是正了一正脸色,微笑道:&ldo;我一个人坐在房里背书,怎么说是疯了呢?&rdo;宋氏抓不着她的错处,可也不好说什么,便道:&ldo;你总会强辩,我看你怎么好哟!&rdo;

说完了这句话,可也就转身离开了。可是她虽不能指定春华的罪,从此以后,她可加紧了对春华的注意。尤其是毛三叔的行动,她认为是很可以注意的。毛三叔本身呢,他也有些感觉,不敢到廷栋家来,怕的言前语后,会露出了马脚。就在这天他向卡子座船上到差以后,倒有五六天不曾回姚家庄来。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疙瘩驱除不了的,就是他的老婆毛三婶,始终不曾回家来。他心里想着,我得了差事的消息,假如要传到冯家庄上去了,她就不念什么夫妻之情,想到可以弄我的钱了,也应该回来。是了,自己就差来得急促,便是本村子里人,也不见得完全知道,何况冯家庄是相隔十几里的所在,这个消息,如何就能传了过去?因之在他就事的第七天,他就告了半下午的假,回到姚家庄来。又因为是第一次回来,不能忘了小秋荐举的恩惠,所以未曾回家,首先就到学堂里来探访小秋。

小秋在每日午饭以后,他必定到外面散步一会子,毛三叔在学堂里看不见他,也就随着寻到外面树林子里来。一见面,也不过几句平常道谢的话,倒是小秋怕他对于女人放心不下,却着实地安慰了一番。毛三叔和他谈话,却想起了自己的家,都托付了师母了,第二处便是到廷栋家来。小秋和他一同出了树林子,自回学堂去。

毛三叔很高兴地,向前走来。忽听得有人叫道:&ldo;毛三哥回家来了?&rdo;抬头看时,正是宋氏站在门口。这便拱手笑道:&ldo;我特意来看看师母。&rdo;宋氏红着脸道:&ldo;我看到你和李家孩子,一路由树林子里出来的。你要来看我,怎么不先来?我告诉你,以后少在我面前鬼鬼祟祟的。&rdo;毛三叔笑道:&ldo;你老人家毋疑心了。我还敢伙同外姓人,糊弄自己人不成?&rdo;宋氏道:&ldo;那不一定,你来有什么话说?&rdo;毛三叔道:&ldo;没什么话,不过来看你老。&rdo;宋氏在脸上放出淡笑的样子来,答道:&ldo;好了,多谢你,家里没人,不用进去了。&rdo;毛三叔一想,师母虽然尊严,也不该对我说这种话,家里没人,不要我进去,难道把我当贼人看待吗?脸上一红,气冲了他,也不再说什么,自走到别家去了。

他心里憋住了这口气,在这村子里不愿久停,复又回到街上来。刚要下河边座船上去,只见同事刘厨子背了一只长柄篮子,篮子里斜插了一支秤杆在外边,他笑道:&ldo;你不是请半下午的假吗?怎么回来得这样的早?&rdo;毛三叔道:&ldo;回家去没有事,我想与其在家旦闲坐,不如到这里来闲坐了。&rdo;刘厨子道:&ldo;今天局子里请客,晚上有酒席,我还要到街去买些菜,同去吃两碗水酒,好不好?&rdo;

毛三叔自到这里就事以后,就没有闻过酒味。现在听到有人说去吃两碗,口里早就是馋涎欲滴,便笑道:&ldo;我已经戒了酒了。&rdo;刘厨子道:&ldo;不要废话了。酒又不是鸦片烟,有什么瘾,何必戒?就算戒了,吃一回两回破了戒,事后永久就要吃吗?那也不见得吧?走吧。&rdo;他说这话时,就伸了一只手,来挽毛三叔的手臂。到了这时,毛三叔也就不得不跟了他一块儿走去。到了酒店里,刘厨子还不曾坐下,先饿叫道:&ldo;打一壶老酒来。&rdo;原来江西的水酒铺,酒也分着两种:一种甜酒,那是平常的人都可以喝的。一种是老酒,那酒味的程度,就和烧酒相差不远。毛三叔不由得伸手搔着头道:&ldo;倒是喝这样厉害的酒吗?&rdo;他口里虽然谦逊着,那店伙已经把酒壶送到桌上来。同时,那下酒的碟子,也摆了四五样在桌上。到了这时,毛三叔只有对了桌上傻笑,哪还说得出别的话来。刘厨子提过酒壶,早是向大碗里斟上了一大碗,笑道:&ldo;喝吧。&rdo;那酒壶提得高高的,酒向下斟着,自然有股香气,反映着冲到了鼻子里来。于是向刘厨子笑道:&ldo;既是酒都斟到了,那我也就只得叨扰你几杯了。&rdo;他坐下来,先就端着酒碗抿了一口。

许多日子不曾喝酒,现在忽然喝上一口,真是甜美非常。眉开眼笑地向刘厨子道:&ldo;既然是开了戒,说不得我总得陪大司务多喝两碗。&rdo;于是两个人一面喝酒,一面谈话,就这样继续的喝了下去。酒碗边交朋友,那是最容易成为知己的,刘厨子道:&ldo;老姚,我们虽然共事没有几天,我倒觉得你这个人很是不错。将来有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说,我是尽力而行。&rdo;毛三叔笑道:&ldo;那还少得了要大司务携带呀。你要是有找我帮忙的地方,也只管说。别的事我不敢说,要说是要我跑路,我这两条腿,倒是很便利的,说走就走。&rdo;说着,倒是真的,将自己的腿拍了两下。

刘厨子也斜着眼睛,向他微笑道:&ldo;我将来或者有事会拜托你的。其实,现在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要紧。&rdo;说着,端起酒碗来,喝了一口,又拿了一块臭豆腐干,在手里撅了吃。毛三叔道:&ldo;你有话只管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帮忙的。若是像你这样的郑重着不说,倒显得我不算是好朋友了。&rdo;

刘厨子笑着,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想了一下,笑道:&ldo;实不相瞒,我想弄一个女人。&rdo;毛三叔道:&ldo;怎么着?大司务还没有成家吗?你是要姑娘,还是要二来子(即寡妇)?我都可以同你访访。&rdo;刘厨子笑道:&ldo;并不是要那样大干,我只是想弄个女人走走。&rdo;说着,又斜了醉眼笑起来。毛三叔道:&ldo;我虽然在这三湖街上,无所不为,可是有一层,这条路子,我就不认得一根鬼毛。街上有的是卖货,你不会去找吗?&rdo;刘厨子笑道:&ldo;若肯要这路人,我还同你说什么呢?我们座船上的陈德全,就为了走这条路,弄下一身的杨梅疮,我可不敢试。&rdo;毛三叔道:&ldo;除了这样的人,那我就不晓得怎样去找了。&rdo;刘厨子手按了酒碗道:&ldo;亏你是本地人,连这些事都不知道。我就晓得这大堤后面那马家婆家里,是个吊人的地方。&rdo;毛三叔道:&ldo;怎么叫吊人的地方呢?&rdo;刘厨子笑道:&ldo;我倒不相信,你这样一个本地人连这一点都不懂。好比说,逢到赶集的日子,在街上看到那乡下来的女人,或者是卖鸡蛋的,或者是卖糙鞋的,或者是卖布的,你觉得那个人不错,就对马家婆通知一声,她就可以引你和那女人在她家里成其好事了。&rdo;说着,张了嘴笑。毛三叔道:&ldo;这话不太靠得住吧!难道乡下女人上街来做买卖,都是这路货?&rdo;刘厨子道:&ldo;自然有不是的。可是你要晓得来做买卖的女人,无非为了几个钱,有钱去勾引,加上马家婆那张嘴又会说,不怕你是穷人不上钩。&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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