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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第1页）

嘉斐闻声不由心里微震，拔眼又瞥了那姑娘一回，只见倒的确是个水灵女子，虽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身形已是顶好的。看她一副怯懦模样，话头却井井不乱，分明是个聪明伶俐的角色。嘉斐心里笑一声，抬眼又看已返来身旁的嘉钰，叹道：&ldo;难得你开口要人，那就领回去罢。只是不知‐‐&rdo;话到一半，看一眼卢世全。

那卢世全哪里还能反对，只得连声应下，陪着小心送走这大小两尊活菩萨。

待到返回行馆，给侍婢们伺候换洗得舒舒服服在榻上躺下了，嘉钰才曼声一个长叹，斜起身看住嘉斐，&ldo;我就整日为了你装疯卖傻，恭良仁厚都是你，野蛮霸道都是我。往后外头怎么传我我不管，但你若是敢拿这事来戳我，可莫怪我翻脸。&rdo;

嘉斐正端着他的药碗，闻之微笑，凑上去扶住他，边喂他吃药，边道：&ldo;我没事戳你干什么？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就挑了这女子？&rdo;

难得他如此主动，嘉钰竟也不嫌药苦了，软软往他怀里一靠，就着这送到唇边的瓷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笑道：&ldo;哪里是我挑了她？分明是她挑了我。&rdo;

&ldo;怎么？&rdo;嘉斐挑眉。

嘉钰道：&ldo;我是想挑一个，但一圈瞧下来，那些女人各个都吓得手抖，只怕拎出来也说不清楚话了。倒是她，下针稳健，却偏偏故意掉落在我眼睛前头。我觉着有趣，就把她要回来了。&rdo;

嘉斐不由好笑，把药勺搁回碗里，问：&ldo;你就不怕是卢世全有意为之？&rdo;

话音未落，嘉钰已&ldo;嗤&rdo;一声：&ldo;一个老伴伴，能把你我如何？他最怕不过是怕父皇暗中叫咱们来察他的账。但看他今日这战战兢兢的小心模样，说他没贪，我还真不信了。&rdo;他眼珠儿转了转，撑起身子凑到嘉斐耳边去，压低了嗓子轻道：&ldo;二哥，你真打算拿织造局来敲那三个&lso;东厂&rso;来的一杠子？虽说打贪官不冤，但父皇毕竟没交待这差事，你若是&lso;擅自主张&rso;了，他老人家万一小心眼子起来可怎么办？不如吓唬吓唬了事罢。&rdo;

嘉斐轻哼：&ldo;你还没看出来？这织造局，父皇的确是没叫咱们查，但可叫别人来查了。否则何以就答应咱们来这一遭，何以又要把陈思安派来凑个热闹。每年恁多白花花的银子给吃在外头，父皇难道当真会不管？&rdo;父皇的心思，可是比一般人都多曲折了几多道。

嘉钰眸光闪了闪，眨眼没接话。

嘉斐又舀一勺药送到他唇边，哄道：&ldo;快把药趁热喝了。一会儿我不能陪着你，能从那女子嘴里套出多少话来可全看你的。&rdo;

嘉钰启齿一口咬得那瓷勺子&ldo;嘎嘣&rdo;作响，恨恨瞪了嘉斐一眼，冷道：&ldo;叫我去和个奴婢厮混套话，靖王殿下把我当成什么？&rdo;

他说得怨愤，嘉斐不由怔忪，皱起眉来，斥：&ldo;又胡说！我几时有过这种意思？&rdo;

嘉钰垂着眼帘半晌不语，末了呼出一口长气，&ldo;你也不怕，若那丫头真是个抛出来的卒子，给我一刀，你后半辈子再想见我也不能够了。&rdo;

他叹得哀戚，落在嘉斐心里，不禁又是一软，抚上他瘦削肩膀，低声道：&ldo;什么傻话，我自会把你护得好好的。&rdo;

&ldo;你怎么护我？&rdo;嘉钰满脸不信地斜飞一个白眼，&ldo;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王府上那一双左膀右臂，此时难道不是都在河套护着你的甄贤？&rdo;他也不管嘉斐怎么青了脸，忽而伸手捧住嘉斐下颌，盯住那双幽邃眸子，苦药后劲从舌根卷回舌尖，浸得语声都是苦的：&ldo;二哥，你可从这会儿起慢慢细想好了，我不是个痴子傻子，亦不是个白掏心窝子的烂好人，我今日待你的每一分好都是要回报的，我笃定你总有一日要还我。若你当真狠心不打算还我，你就琢磨个法子把我榨干用净后除去罢。我宁愿你给我个干净痛快，不要你拿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困住我又不给我好过。那样，我真的会恨你的。别让我恨你。&rdo;

这字字斩钉声声截铁，漫着飞蛾扑火的炽烈寒凉，激得嘉斐胸腔里遽然悸震，生生漏跳数拍。

他盯住嘉钰好一阵没应话，不由僵了。

嘉钰却拿过他手上的药碗，仰头一口灌下去，再不看他一眼。

一个&ldo;恨&rdo;字，说出口来，便不是玩笑。

真心真情是最珍贵难得的至宝，不是路边任人践踏的沙砾，给，便只给值得之人，倘或不幸给错了，就该收回来，绝没有继续自轻自贱的道理。最怕倾尽一腔热血地给了，收也收不回来，银钉缚魂一样被困在原地，生死不能。除了恨，还能如何超度？

可爱纵然不易，恨又谈何容易啊。种种因爱成恨，必先有爱而后生恨。如此即便是恨了，每恨人一分，必先恨己十倍。到头来依旧是徒劳自苦。

若当真山穷水尽到这步田地，岂不悲哀至极。

嘉钰捏着那空药碗怔怔地发呆，连二哥何时出去了也不察觉，忽然，却有人来接他手中那只空碗。

他转目去看，见白日里领回来那绣娘正跪在跟前，想了一想，才想起来她叫作蘅芜。

&ldo;你看着我的眼睛。&rdo;他就用那只碗将她下巴挑起，问：&ldo;说，看见了什么？&rdo;

蘅芜顺从抬头，迎着那双乌深眼眸，良久垂下眼帘，&ldo;殿下的眼睛里有执著。&rdo;

&ldo;执著。可真会讨巧。&rdo;嘉钰轻哂，将那药碗随手扔在一旁，靠回榻上去，眯眼睨着蘅芜，又问：&ldo;还有呢？我倒是想听听，一样两颗黑眼珠子，究竟都能瞧出些什么来。&rdo;

&ldo;殿下是真想听么。&rdo;蘅芜依旧垂眼跪着，语声如水。

嘉钰噙笑点头。

蘅芜略静了静，嗓音愈发轻细，&ldo;殿下眼里还有戾气。&rdo;

嘉钰闻之眸光微烁，笑便敛了起来。&ldo;还真是个有眼色的。&rdo;他沉了嗓音，一手撑着额角，倚在榻上，冷道：&ldo;既然识得戾气，想必也能识厉害。说罢，你总不会真以为你是被我要回来伺候的。&rdo;

蘅芜并不立即答话，而是反问：&ldo;如果奴婢把所知巨细和盘托出，殿下能不能保奴婢的万全？&rdo;

这女人竟与他讨价还价起来。刹那心下微震，嘉钰不禁略略扬眉：&ldo;那也要先看你值不值。&rdo;

一句&ldo;值不值&rdo;撂下来，蘅芜似怔了一瞬，忽而重重俯身拜下，语声竟有哽噎：&ldo;早在京里通牒下来，知会二位殿下要来苏州时，奴婢就在想，无论如何也得把这些话当面说与殿下们知道。卢世全是内廷掌在苏州的一只手，州府的老爷们管不了他，若是殿下们也不管，那便是再没人来管了！&rdo;

第5章五、藏巧

入夜凉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兰香。

那双手带着微冷环上腰间，开始顽童般四处挠痒时，嘉斐终于忍不住一把将之扼住。他也不说话，就紧紧抓住了那只手，黑暗里，不知所思。

身后那人被他扼住，非但不惊不急，反而撑起身覆过他肩头，长发柔软委下，酥凉摩挲。&ldo;二哥你这样睡得好么？梦里都还要提着剑？&rdo;说着，就将那只未被擒住的手往他右胁下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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