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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逃婚（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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塘湾街最大的仁和茶馆，人声鼎沸，一桌又一桌的人几乎都指着盛家和盛锦记绸缎庄的方位，聊着盛家发生的事情。

你听说了吗，盛家大少爷逃婚了，盛家只好让二房的儿子牵着红绸缎代替拜了堂?

当然听说了。盛家这么大的事情，这嘉兴城里，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啊?!

新媳妇敬茶的时候，据说盛老爷的脸色还是铁青的

这事搁谁家谁家会不气。换你是盛老爷，不也得气地吐血吧!

可不是。盛家大少爷这一逃，把盛沈两家的脸都给丢尽了。盛家这活生生地成了整个嘉兴城的笑话。

听说新娘子南浔娘家的底子很厚，但这嫁妆啊，满满当当地装了几船过来。老古话里说的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盛少爷居然说逃婚就逃婚，完全不给两家留一点颜面

在上海的洋学堂读书，肚子里灌了洋墨水，脑袋里都是洋人的想法了说什么要反对封建传统，反对父母包办婚姻说话那个人，压低了声音说，听人说他早把辫子剪掉了，头上的辫子是假的平日里啊，怕人察觉，就把假辫子订在帽子后面

另一个人惊呼道：那是欺君大罪啊要是被人举报到官府，那可是要抓起来的坐牢的。

说话此人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这有啥!很多读了洋书的人都把辫子剪掉了，做了革命党，要推翻皇帝推翻朝廷

这可都是要杀头的大罪啊他顿了顿，凑到那人耳边问：这么说来盛少爷也是革命党吗?

那人连连摇头：这事天知地知他知。我可不知。

好了。对方指着墙上挂着的数个大字道，咱们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对了，你说这事咱们嘉兴城谁家最高兴?

三岁小孩子都知道。不就是城南邵家吗?!两家是多年死对头，盛大少爷这事闹得盛家颜面尽失，邵家这不肯定偷着乐。

过些日子又是一年一度的斗丝绸大会了。看看这次鹿死谁手。邵家输给盛家有好几年了吧?

可不是。一输再输，连着怎么也得有七八十个年头了吧。所以邵家上上下下都憋着一口气呢?!说是要赢今年这一回呢。邵老夫人今年七十九大寿。咱们嘉兴做寿兴的是办九不办十。所以啊，邵老爷这几日在广邀亲朋，准备到时候好好热闹一番。你瞧瞧，这不不就是在打盛家的脸吗?!

吆你瞧瞧，你瞧瞧，这下面提着鸟笼哼着小曲的不就是盛老三。

那人定睛一看：哎吆!可不是!就是盛家三爷。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似个没事人一样。

他呀，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做过一天的活，管过一天事。盛家的老幺，从小就得盛老夫人的宠爱。老夫人临走前，还不放心地拉着老大的手，再三关照说要他照顾这个同胞弟弟。盛老太爷老夫人在的时候，他只管伸手要钱。现在没钱了，就只管伸手跟他大哥要。他虽然混不吝，吃喝嫖赌抽五行里只碰前三，不赌不抽大烟。所以他大哥盛斯年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着他去了。

命好啊!会投胎，投在了富贵人家。做了一辈子的富贵闲人。我们啊，羡慕也没用啊。

可不是。

这几日来，整个嘉兴城沸沸扬扬的都是丝绸庄盛锦记大少爷盛怀新逃婚的事情。大家茶余饭后，都跳不过这个话题。

盛家大宅院的西侧某个僻静角落，盛家二爷盛斯良正压低着嗓子，兴致极高地哼着《空城计》的戏文：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清，算就了汉家的业鼎足三分，官封到武乡候执掌帅印，东西战南北剿博古通今。周文王访姜尚周室大振，俺诸葛怎比得前辈的先生，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老爷，你别唱了盛斯良的夫人盛金氏带贴身丫头从外头进来，她示意丫头搁下托盘。挥退了丫头后，她这才端起了茶盏递给了盛斯良，大房这几天正不痛快着呢你还在自个屋里头唱戏。这要传到大房耳朵里，还觉得我们二房在看笑话呢。

盛斯良小心翼翼地环顾了一圈：我注意着呢，声音低得就跟蚊子哼哼似的这还能传出去不成?

盛二夫人：咱们这里虽是角落，不惹人注意。但府里这多人，难保不隔墙有耳。有道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凡事小心谨慎些，总归是没错的。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盛斯良连声附和。他饮了口茶，吁出了口气，方又凑到盛金氏耳边说道：可是我心里就是舒坦，就是乐。你看大房从小捧在手心里的长子嫡孙，闹出了这么大的笑话。我啊，不出去也知道，别说这整个嘉兴城，估摸连杭州湖州苏州的那些丝绸行家们都在看我们盛家笑话呢。请了那么多亲朋好友，准备大摆三日筵席啧啧啧

盛二夫人瞪了他一眼，伸手捂着他的嘴：越说越大声。行了，我知道你心里舒坦，心里乐但什么别说了。面上装也要装几日。

出了这个小院我就是孙子，我装，每日里被盛斯年呼来喝去可在咱们的小院，在你面跟前，我还装啥。

老爷，我知道你这些年来处处委曲求全，事事赔尽小心，过得不容易。我知道你这都是为了我和怀霖。

这几句温暖慰贴的话说得盛斯良心肠都发软了，他紧握着盛二夫人盛金氏的双手：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妻儿。我这辈子唯一觉得老天待我不薄的就是娶了你这个好夫人。你是咱们嘉兴顺昌行酱菜的千金大小姐，从小被爹娘宠着长大的。嫁个给我这个庶出的儿子，那是下嫁。

我娘家顺昌行做得再红火又能怎么样呢?老太爷老夫人喜欢书香子弟的媳妇。你看他们给老大老三聘的媳妇，那祖上可都是中过进士，出过大官的。只因你是庶出，不受重视，才给你聘了我这个商人之女。这么多年，因是庶出，加上二房不掌权，盛金氏总觉得处处被压一头。

是我盛斯良没出息，是我没用。难为你跟着我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头，受了那么多年的气。我也不图别的，就希望咱们的怀霖有出息，日后再不让他们大房压半头。

盛二夫人：有你这句贴心话，我跟着你伏低做小这么多年也值了。咱们夫妻要一条心，要好好地给怀霖的将来打算打算。

盛斯良：是。我什么都听你的。对了，怀霖最近在学堂读书辛苦，费脑子。你记得让丫头多做点好吃的给他送去，补补脑。

你放心。咱们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啊，就算什么都短了自己也决计不会短了咱们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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