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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第1页）

李步祥站起来接烟时，裤子却被凳面子粘着，拉成了很长。回头看时，有一块软糖，半边粘在裤子上，半边还在凳面上，陶伯笙笑着哎呀了一声道：&ldo;这些小孩子真是讨厌，不，也许是刚才魏太太丢下来的。&rdo;李步祥笑道：&ldo;没关系，我这身衣服跟我在公路上跑来跑去，总有一万里路，那也很够本了。&rdo;他伸手把半截糖扒得干净，主人又在床面前另搬了张方凳子出来，请客坐下。

李步祥吸着烟，沉默了两三分钟，然后笑道：&ldo;这件事，就是我也莫名其妙。老范坐在茶座上，突然把桌子一拍，说是三天之内，要大干一番，而且说是一定要发财。我也不知道他这个财会怎样的发起来。他就叫我来约你去商量。想必他大干一番，要你去帮忙。&rdo;陶伯笙伸着手搔了几搔头。因道：&ldo;要说作买卖，我也不是完全外行，但是要在老范面前，着实要打个折扣，他作生意，还用得着我吗？&rdo;

第二回吊角楼上两家庭（3）

李步祥道：&ldo;他这样地着急要我来约你，那一定有道理。他在家里等你吃午饭，你务必要到。&rdo;说着，就拿了皮包要走。陶伯笙说道：&ldo;老兄今天初次光顾，我丝毫没有招待，实在是抱歉。&rdo;说着，将客送出了大门，还一直地表示歉意。

李步祥走了，他站在店铺屋檐下，还不住的带着笑容。有人笑问道：&ldo;陶先生，什么事这样地得意？把客送走了，还只是笑容满面。这个胖子给你送笔财喜来了？&rdo;看时，又是那魏太太。她肋下夹着一本封面很美丽的书，似乎是新出版的小说。手上捏了个牛角尖纸包，里面是油炸花生米。便答道：&ldo;天下有多少送上门来的财喜？他说是老范叫他来约我的，要我上午就去。&rdo;魏太太道：&ldo;那还不是要你去凑一脚。在什么地方？&rdo;陶伯笙道：&ldo;不见得是约我凑脚。他向来是哪里有场面就在哪里加人，自己很少邀班子。而且我算不得硬脚，他邀班子也不会邀我。&rdo;

这时，有个穿藏青粗呢制服的人，很快地由街那边走过来，站住，皱了眉向魏太太道：&ldo;怎么在大街上说赌钱的事。&rdo;魏太太钳了一粒花生米，放到嘴里咀嚼着，因道：&ldo;怎么着？街上不许谈吗？&rdo;她钳花生米吃的时候，忘了肋下，那本书扑地一声落在地上。她赶快弯腰去捡书。可是左手作事，那右手捏的牛角尖纸包，就裂开了fèng，漏出许多花生米。那男子站在旁边，说了两个字：&ldo;你看。&rdo;不想这引起魏太太的怒火，刷的一声，把那包花生米抛在地上，掉转身就走进杂货店隔壁的一家铺子去了。

陶伯笙笑道：&ldo;魏先生，端本老兄，你这不是找钉子碰吗？你怎么可以在大街上质问太太？&rdo;魏端本脸上，透着三分尴尬，苦笑了道：&ldo;我这是好意的劝告，也不算是质问啦。&rdo;陶伯笙笑道：&ldo;赶快回家道歉吧。要不然，怪罪下来，你可吃不消。&rdo;魏端本微笑着，走回他的家。

他的家也是在一幢吊楼上。前面是爿冷酒店。他们家比陶家宽裕，拥有两间半屋子。一间是小客室，也作堂屋与餐厅，有一张方桌子，一张三屉桌，和几只木椅子和藤椅子。但是这样屋子也就满了。另一间是他夫妇的卧室，此外半间，算是屋外的一截小巷，家里雇的老妈子，弄了张竹板床，就睡在那里。

魏先生放缓了脚步，悄悄地走进了卧室，却见太太倒在床上，捧了那本新买的小说在看，两只拖鞋，一只在地板上，一只在床沿上。光了两只脚悬在床沿外，不断来回地晃着。魏先生走进房，站着呆一呆，但魏太太并不理他，还是晃着脚看着书。

魏先生在靠窗户的桌子边坐下。这里有张半旧的五屉柜。也就当了魏太太的梳妆台。这上面也有茶壶茶杯，魏先生提起茶壶，向杯子里斟着茶，不想这茶壶里却是空的。因道：&ldo;怎么搞的？这一上午，连茶壶里的茶都没有预备。&rdo;那魏太太依然看她的书，对他还是不理会。

魏端本偷看太太的脸子，很有点怒色，便缓缓地走到床面前，又缓缓地在床沿上坐下。因带了笑道：&ldo;我就是这样说一声，你又生气了吗？&rdo;说着，伸出手去，正要抚摸太太悬在床沿上的大腿。不料她一个鲤鱼打挺，突然坐了起来，把手将魏端本身上一推，沉着脸道：&ldo;给我滚开些。&rdo;

魏端本猛不提防，身子向旁边歪过去。碰在竹片夹壁上，掉落一大块石灰。他也就生气了，站在床面前道：&ldo;为什么这样凶？我刚刚下办公厅回来，没有吃，没有喝，没有休息。你不问一声罢了，反而生我的气。&rdo;魏太太道：&ldo;没吃没喝，活该。你没有本领养家活口，住在这手推得倒的破吊楼上。我一辈子没有受过这份罪。你有本领，不会雇上听差老妈子，伺候你的吃你的喝？&rdo;

魏端本道：&ldo;我没有本领？你又有甚么本领，就是打唆哈。同事的家眷，谁不是同吃着辛苦，度这国难生活？有几个人像你这样赌疯了。&rdo;魏太太使劲对丈夫脸上啐了一声。竖着眉毛道：&ldo;你也配比人家吗？你这个骗子。&rdo;说着索性把手指着魏先生的脸。

第二回吊角楼上两家庭（4）

魏先生最怕太太骂他骗子。每在骂骗子之后，有许多不能答复的问题。他立刻掉转身来道：&ldo;我不和你吵，我还要去写信呢。&rdo;他说着，就走到隔壁那间屋子里去。魏太太却是不肯把这事结束，踏着皮拖鞋，也追了过来。见魏先生坐在那三屉桌边，正扯开抽屉，取出信纸信封。魏太太抢上前，一把将信纸按住。横着眼道：&ldo;那不行。你得交代清楚明白，为什么当了朋友的面，在马路上侮辱我？&rdo;

魏端本道：&ldo;我怎么会是侮辱你。夫妻之间，一句忠告都不能进吗？你一位青春少妇站在马路上谈赌博，这是应当的吗？&rdo;魏太太那只手，还放在桌上，这就将桌子一拍，喝道：&ldo;赌博？你不能干涉我赌钱，青春少妇？你知道&lso;青春&rso;两个字就好乘人于危，在逃难的时候用欺骗的手腕害了我的终身。我要到法院去告你重婚。我一个名门小姐，要当小老婆，也不当你魏端本的小老婆，我让你冤苦了。&rdo;说着，也不再拍桌子了，坐到旁边椅子上，两手环抱伏在桌子上，头枕了手臂，放声大哭。而且哭得十分惨厉，那泪珠像抛沙一般，由手臂滚到桌面上去。

魏端本发了闷坐在破旧的藤椅子上，望了太太，很想辩驳两句，可是没有那股勇气。想安慰她两句吧？可是今天这件事，自己是百分之百的有理。难道在这种情形下，自己反要向她去道歉吗？于是只有继续地不作声，在制服口袋里摸出一盒纸烟，自己取了支烟，缓缓地擦了火柴来点着。

魏太太哭了一阵，昂起头来，自用手绢抹着眼泪。因向魏端本道：&ldo;今天我和你提出两个条件：第一，你得登报宣布，和你家里的黄脸婆子早已离婚。我们要重新举行结婚仪式。第二，干脆我们离婚。&rdo;魏端本道：&ldo;平常口角，很算不了一回事，何必把问题弄得这样严重。&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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