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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记住【xiaoyanwenxue.com】精彩无弹窗免费!江丽莲张金发从家乡逃出来,先是到资阳找老虎罗大嫂逗留几日,然后去大西北,而那里的人比内地还穷,更难找到立身之处。他俩身上的钱花光,值钱的东西卖光,赤条条的两个人,只好折回成都。可这座西南大都市,商场店铺,几乎是清一色国营,没有大队公社的证明,谁敢接收呢?特别是清理阶级队伍和打击投机倒把的运动如火如荼,在外谋生难上加难。几月来,他俩夜里栖身车站桥洞或城郊无人的小庙。季节走过中秋,天气一天凉比一天。川西雪山滑落的寒气逼人,城里人穿上毛衣,他俩还是单薄夏衣,每天只能简单吃一顿,她又悄悄忍嘴,省下一些给张金发,饥寒交迫,加之昨天周期性的红,极不讲规矩撞来,让她走路偏偏倒倒,经过九眼桥树荫,她眼前一黑晕倒。
张金发也饿得没力气,好不容易把她拖去靠树坐下,死死掐住仁中,声泪俱下地喊救命。路人似乎对这类事司空见惯,无动于衷,或者晃一眼走去。江丽莲苏醒过来,断断续续地说:“金发哥,我、可能,不行了……”张金发抹一把泪:“丽莲,你这里等着……”江丽莲脑袋里嗡嗡直叫,仍然感到头晕目眩,听不清他说的什么,有气无力的闭上眼睛,他一横心起身离开。
他穿梭在大街上的人流中,疲惫不堪的目光怯怯四下搜寻,终于发现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左手提着手皮包,右手伸进裤兜摸打火机点烟,带出一张“大团结”(当时最大面值的拾元钞)露在外面。张金发双眼直冒金星,拼命挤上去,侧身挡住旁人视线,两指捻着“大团结”试着轻轻拖出来拽进手里,揣进裤兜儿。男人象感觉到什么,回头晃一眼,没发现异常情况,回头走去。而张金发的心里还在咚咚打鼓,他惊慌挤出人流,迎头撞上路人,一跟斗栽倒,鼻血长流。他刚从地上爬起来,啪啪啪脸上挨了几耳光。“妈的,龟儿子发疯啦。”他回过神来,无心也无力理会,径直跑去。
他跑回树荫下,摇醒江丽莲,蹲在面前说:“丽莲,快、快吃包、包子。”她吃力地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他满脸是血,脑海里忽然闪现几月前,他被民兵连长毒打的样子。记忆与眼前情景重合混淆,她挣扎着惨叫,眼泪涮涮地流出来。他跪在地上抱着她,腾出一只手分包子喂进她口里,她本能的边嚼咀边落泪。这时,一条肥胖胖的狗,悠闲傲慢的从他俩面前经过,她叹道:“唉,人没钱不如一条狗!”
一盏盏街灯由暗变明大出风头,天地间拉起周而复始的夜幕。川西平坝上的凉气,卷得地上的落叶徐徐滚动,不一会驱散大街小巷的行人,天幕上出现一轮清冷的上弦月。他俩又愁上眉梢,她说:“金发,我们今晚去哪里?”他情绪失控,挥动拳头猛锤自己的胸脯:“丽莲,我真他妈不是个男人啊……苍天呀,你干吗让我这样的男人活世上?”她紧紧抓住他的手:“别这样。要相信自己!”
江丽莲张金发去九眼桥下,这里已经早有主人。三块石头顶起半边铁锅,烂草席废纸板搭个小窝棚,一床百孔千疮的棉絮和一堆破衣烂衫。“丽莲,咋办?”“同是天涯沦落人,不正好找到个邻居吗?”张金发放下扛的凡布包,捡窝棚边的纸板垫地上,从包里拿出床单铺好,这巢算是筑成了。他扶江丽莲靠凡布包坐下,自己走去蹲在河边发愣,江丽莲望着他的背影,蠕动几下嘴唇又疲惫的闭上眼睛养神。
天黑尽后,一个人影儿扛着一大包东西,一拐一扭走到桥头下,旁若无人似的径直走到窝棚放下东西,摸出半节蜡烛点亮,原来她是一个五六十岁老女人,一头散乱长发,脸上密布深深皱纹,迟钝目光衬出黑黑的脸轮线。她仿佛这才发现今夜闯来一对邻居,并挤占自己的部分领地。但她显得很大度宽容,只是木讷的晃一眼打开包,舀出一些残羹剩饭倒进半边铁锅,升火做饭。火光下,她毫无光彩的眼神里透露出怀疑,觉得这对年轻人与自己不象同路人,可为啥到这里来呢?她脑海里突然被什么撞击一下,思路咔嚓折断了。
老女人立起身,吹吹河风刮来的沙土,将那一口袋美食底儿朝天,全部倒进半边锅。里面混杂着半个的包子,成块儿的肉,还有糕点蔬菜什么的。她加大火力,香味儿直扑过来,江丽莲张金发呛得几声咳嗽醒来。老女人舀上满满两碗递上,他俩接着感激涕零。
夜深后,寒气越来越逼人。江丽莲感觉自己冻成了冰疙瘩,本能地倦缩着躯体紧紧靠着张金发:“金发哥,我好冷。”张金发把她搂在怀里,将自己盖的一件衣服扯过去捂住她的背。
第二天东方发白,桥上的车辆行人渐渐多起来。江丽莲摸摸一夜露水打湿的被单,长长叹口气,摇醒张金发。“丽莲,这么早去哪儿啊?”“能去哪儿算哪儿吧。”他俩收拾好,望望窝棚里的邻居,还裹着破棉絮熟睡。江丽莲说:“金发哥,要是我们还能走到‘有朝一日’若再遇见她,一定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锦江林荫下,张金发沉默一会说:“丽莲,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等着冻死饿死,要么象我昨天那样去冒险。”“可我担心,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现在活下去比啥都重要。”
江丽莲张金发走大街,出入商场车站等人群最拥挤场所。张金发打着空手,左臂上搭一件衣服。江丽莲提着凡布包紧跟左右跑龙套,他们时儿惊慌失措,时儿惊喜万分,侥幸让他俩绝望中看到希望。
月余下来,城郊地下旅馆有个固定的窝儿,手头也积累下沉甸甸的一扎。江丽莲悲喜交加说:“金发哥,我们到此为止吧。”“一不做二不休,老天既然这样安排了,何不趁着势头干一段。我可再不忍心让你住破庙里,睡桥头下。”“金发哥,老天虽然有时可怜那些走投无路,迫于无奈的人,但并不可怜得寸进尺的人呀。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吉人自有天相。丽莲,这次你就听我的,我好困。”
第二天整整一上午,江丽莲张金发毫无所获,还险些露出马脚。江丽莲又一番苦口婆心,张金发不悦:“妈的,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于是,他俩乘公共汽车去牛市口,车上拥挤不堪。张金发偷偷左顾右盼,目光停留在一个中年男子鼓鼓襄襄的上衣口袋上。他想:“今天的运气终于来了。”于是向江丽莲递眼色,江丽莲挤过来挡住男子左面视线。张金发轻轻解开钮扣儿男子没动静,二指中指试探着插进兜里,夹住一叠钞票缓缓向外挪,不知为啥司机猛踩一脚刹车,张金发身体失衡惊动男子,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大吼:“扒二哥,老子打死你!”众人怒吼:“打扒二哥!”“打死他!打死他!”
张金发眼前一片漆黑,脑海嗡嗡闷响。汽车紧急停住,一群愤怒失控的人们扭打着把他拖下车。混乱中不知谁撕掉他的衣服长裤,只穿着一条裤头儿,全身血肉模糊,额头上突起两个大血包。他摊在地上象个死人。人们仍不解恨,蜂拥上去乱踢。江丽莲心里淌着血,装着局外人大喊:“不能再打了,要出人命啦!”
警察闻讯赶来,询问询问情况后,扭住张金发拖上警车。
刹那间,江丽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正欲冲上去,张金发回过头盯着她,暗示:“丽莲,千万别冲上来,不然,我们全完啦!”
警车飞驰而去,江丽莲犹如万箭穿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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