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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该怎麽说,只好保持沉默。她咬咬嘴唇。
「即使到了现在还是一样,即使突然想要说什麽,也会反射性地马上把它回去。可能是因为童年时被骂怕了。可是,我实在不明白!自言自语究竟有什麽不好。
那只是很自然地把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吧!如果妈妈现在还活着,我真想问问她,究竟为什麽不行?」
「令堂去世了?」
「嗯。」她说。「可是,我真想好好地问问她,为什麽要那样对我?」
她继续拨弄着咖啡匙。然後突然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她一看时钟,窗外又有电车经过。
她等着电车通过。接着又说:「我觉得,人的心啊!就像一口深井,不是吗?
到底哪里是底?谁也不知道。只能透过时常从那里浮上来的事物的外形加以想像。」
两个人想了一会儿有关深井的事。
「你说说看,我是怎麽样自言自语的?」他试着问。
「这个嘛!」她慢慢地摇了几次头。彷佛要偷偷地确定颈部关节的情况。「比方说,飞机啦!」
「飞机?」他说。
嗯,她说。在空中飞的飞机。
他笑了。怎麽又是有关飞机的自言自语呢?
她也笑了。然後用右手的食指和左手的食指,量一量浮在空中的虚构物体的长度。那是她的习惯,有时候他也会做同样的动作。
「你说得很清楚耶!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
她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原子笔,放在手上把玩了一阵子,不久又抬头看看时钟。在那五分钟里,时钟的指针也恰好前进了五分钟。
「你简直像在念诗一般地自言自语。」
她说完之後,脸颊微微泛红。为什麽我的自言自语会令她脸红,这麽一想,他不禁觉得很奇怪。
「我简直
像在念诗一般地
自言自语。」
他试着那样说。
她再度拿起原子笔,那是一支黄色的塑胶制原子笔,上面印着「某银行的分行十周年纪念」的文字。
她似乎要望进他眼睛深处般地凝视着他。「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点点头。
她拿了一张便条纸,开始用原子笔在那上面写字。她的动作很慢,可是中间既未停顿也不曾休息,她继续挥动着原子笔。在那段时间里,他两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她的长睫毛。大约几秒钟一次,她不规则地眨眨眼。他愣愣地看着那样的睫毛‐‐刚才还沾着泪珠的睫毛‐‐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始迷惑了。和她上床这件事,究竟意味着什麽呢?一种彷佛把复杂的系统抽离一部份之後,却剩下令人恐惧的单
纯那般的奇妙失落感袭击着他。照这样下去,也许我哪里也去不了了。这样一想,他觉得害怕得不得了。他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就那样地被融化了。对,他就像刚塑成的泥土一般年轻,他用念诗一般的语调自言自语。
写完之後,她隔着桌子,把便条纸递过去,他顺手接过来。
厨房里,似乎有某种残像正在屏息倾听。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常常会感觉到那个残像的存在。不知在何处失落的某种残像,他记不清的某个残像。
「你看!我全部都记得耶!」她说。「这是有关飞机的自言自语。」
他试着朗读那段文字。
飞机
飞机在飞翔
我,坐在飞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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