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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听说是能吃的，苏哥八剌立刻两三下剥开外面的叶子，可一看见那些澄黄雪白的米粒便又不知该怎么办了，差点没直接塞进嘴里去。

甄贤见状忙将两只苞芦棒子都拿过来，扒下叶子垫在下面，用剑勉强划出垄子，在掌心里转着一搓，不一会儿就把米粒都搓了下来，堆在青叶上。

苏哥八剌捡了一粒塞进嘴里，立刻很雀跃地欢呼起来：&ldo;甜的，很好吃呢！&rdo;说着，便将那些米粒都收进随身的布袋里，又往嘴里塞上几粒，开始拿着剩下的两个秃棒子玩闹，一边问：&ldo;在中原，也吃这个东西吗？&rdo;

甄贤道：&ldo;我们通常把它拿来磨成面，或者碾碎了熬粥吃，也可以直接上水煮熟了当点心吃。&rdo;

&ldo;甄大哥，你怎么能什么都知道呢？&rdo;苏哥八剌在甄贤身边坐下，扭过脸来看着他，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ldo;我听汗兄说，你是中土最有才华的人，你们的皇帝主持一个什么比试的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涌去押宝，赌皇帝到底是会封你作&lso;状元&rso;还是&lso;探花&rso;。&rdo;说到此处，竟然满眼里羡慕又崇拜。

会被两只苞芦和一个漫无边际的传说俘获，这是只属于单纯孩童的天真烂漫，说到底，这个小姑娘还是个孩子。甄贤一时觉得好笑，一时却又惆怅起来。一点落寞从心深里涌上来，落在唇边，便才成了叹息。他勉强将之咽了下去，解释道：&ldo;那叫&lso;殿试&rso;，由天子亲自主持，读书人若能通过&lso;殿试&rso;，便能施展抱负，为国效力。&rdo;

苏哥八剌问：&ldo;&lso;状元&rso;和&lso;探花&rso;呢？&rdo;

甄贤道：&ldo;&lso;状元&rso;是对&lso;殿试&rso;中由天子钦点的进士一甲第一人的美誉，一甲第二又称为&lso;榜眼&rso;，&lso;探花&rso;是指一甲第三。&rdo;

苏哥八剌又问：&ldo;那第二那个&lso;榜眼&rso;到哪儿去了？为什么把它漏过去不要？&rdo;

甄贤道：&ldo;相传唐时每每殿试揭榜后，都有进士游园的惯例，游园会上，要挑选其中年少俊美者撷花相迎状元，称为&lso;探花使&rso;，久而久之就演变成了民间传闻，说&lso;非才貌兼具不可为探花郎&rso;，其实殿试乃是为国举贤的大考，看得还是文章策论才学，跟样貌没什么大关联。&rdo;

他虽如是说，苏哥八剌仍旧十分笃定，拍手欢道：&ldo;噢，我知道了，那甄大哥你一定也是&lso;探花郎&rso;了，对不对？&rdo;

甄贤不禁失笑，将话题岔开去，问：&ldo;王女，你又跑来这里做什么？&rdo;

苏哥八剌盯住他看了一会儿，反问：&ldo;甄大哥，为什么你一直喊我&lso;王女&rso;，而不是&lso;公主&rso;？&rdo;

甄贤略微一怔，答道：&ldo;因为我是个汉人。你是蒙人的&lso;别吉&rso;，却不是我的&lso;公主&rso;。&rdo;

&ldo;所以你也不肯称汗兄&lso;可汗&rso;。&rdo;苏哥八剌低下头去，想了想，再问：&ldo;但为什么那些被抓来的奴隶却会称我为&lso;公主&rso;呢，难道他们不是汉人吗？&rdo;

甄贤闻之又是一怔，唯有叹道：&ldo;他们是汉人，但他们也要活命。&rdo;不知真是这小姑娘尖锐，还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接二连三的疑问，不好答。他不想说些违心话哄骗她，却也没办法跟一个蒙族孩子说些复杂的大道理。

苏哥八剌却问：&ldo;那你呢？你难道不要活命？&rdo;

他静了片刻，才缓缓道：&ldo;对有的人来说，有些事比活命更重要。&rdo;

苏哥八剌歪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眼底困惑重重。&ldo;我不明白。我们是蒙人，但汗兄和我从小都学汉文读汉史，我们也都知道先唐的&lso;天可汗&rso;，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啊。&rdo;她把那些脆甜的苞芦粒慢慢塞进嘴里，细细嚼过，咽下去，又转脸望住甄贤，道：&ldo;其实&lso;公主&rso;也好&lso;王女&rso;也好，不过一个称呼，没所谓。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有点难过呢。即便我们像现在这样肩并着肩坐在一起，中间也永远隔着那长长的城墙吗？甄大哥，你当真一点点留下来的可能都没有？&rdo;

甄贤怅然道：&ldo;你兄长大概不会主动放我走。但只要有机会，我就一定要回去。&rdo;

&ldo;为什么？难道你不是从你们的都城逃出来的吗？&rdo;苏哥八剌似有些焦急起来，连连追问。

逃？甄贤心弦一颤。他知道巴图猛克多半是查过他的家底，但没想过连苏哥八剌竟也知道。其实也对，说起来，他的确是逃了。从徽赫帝阙繁华京城的云烟缭绕里，从那个让他追逐、敬畏又牵挂的人身边，从他心底难以言明的胆怯里，逃走了。但即便是逃，他可也从没想过要越过长城逃到这儿来啊……

苏哥八剌不等他回话，兀自又道：&ldo;甄大哥，再怎么样，你到草原上也已经有四年了，难道你真的一点也看不出，汗兄对你的确是打心眼里喜欢的。他是草原上的狼，是王者，从来没有谁敢顶撞他，那些冒犯他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他请你来，是真心想你能助他。你是一块金子，为什么偏要把自己埋在沙里？留下来，跟我们一起驰纵天下不好吗？&rdo;

金子。呵，若真是金子，就算是埋在沙里，也是烧不熔炼不化的，总有一天会发出光来，无论需要多久。最怕的，不是金子被埋在沙里，而是自以为自己是金子，于是在红尘潮水里打滚得忘乎所以，待回过神来时，已然满身漆黑了。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却原来只是换了个人来劝他。甄贤喟然道：&ldo;你兄长无非是认为我在京中二载，曾与当朝权贵有所往来，又在应州呆了三年，与白总兵相识，或许，能对他破城南下有所助力。但你们既然打探过我的底细，难道不知我的为人脾气？不要说四年，就算是四十年，我也还是当初那句话，头可断，血可流，卖国求荣之事我甄贤决不会做。&rdo;语声不高，却已不容辩驳。

苏哥八剌咬着嘴唇，看住他半晌，跺了跺脚，道：&ldo;那么，如果我说，我并不想和你谈国事，也不想管什么蒙汉之争，我只是作为我自己来请求你，我喜欢你，请你为我留下来，你会答应吗？&rdo;说时，一点红晕从鼻尖上绽开，将双颊染上胭霞。

甄贤不由吃了一惊，这才终于仔细看著面前这小姑娘，旋即笑着摇了摇头。

&ldo;为什么？我不好吗？&rdo;苏哥八剌见他摇头，知道他是肯定不会答应了，急得一把拽住他胳膊，直问时，眼底闪动的欢欣已不见了。

&ldo;不，你是个好孩子。&rdo;甄贤叹道。

&ldo;我不是孩子了！&rdo;苏哥八剌嚷着跳起来，俏脸已然从羞涩红润转成了涨红。

&ldo;对我来说，你还是个孩子。&rdo;甄贤安静地驳回她的辩白。他就着衣袖将自己的佩剑仔细擦拭干净，还回鞘中，抬起头道：&ldo;而我心里，早已被另一个人填满了。早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rdo;音色从容，眸光却已望南投向了遥不可知的远方。

&ldo;是个漂亮的汉家姑娘吗？所以你一定要回去，回去就可以见到她了。&rdo;苏哥八剌懊丧又不甘地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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