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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清冷,夜风掠过海水,浪花拍打着礁石,天上星子寥寥,琅岐岛上的后海树林中,树影婆娑,一片寂寂。
辛如月踏入石室中时,小越正持笔静坐案前,一字一句地抄写着佛经——
“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头顶是夜明珠做成的灯盏,柔和的光芒照亮了偌大的石室,手边是水雾缭绕的清茶,阵阵淡香间,氤氲了少年低垂的眉眼,他肤色苍白如雪,几缕乌发拂过脸颊,秀美昳丽,却又诡魅异常,如暗夜中的一簇灵火。
辛如月目光灼灼,美艳的脸上挑起一个讥诮的笑意,声音幽幽地在石室中响起:“小公子好雅兴,深更半夜的不睡,在这里抄佛经,是否心中有鬼魅,但求一个心安呢?”
少年头也不抬,依旧在案前抄写着佛经,只是侧身对着辛如月,清清淡淡道:“圣姑雅兴更好,大半夜不睡,来我这鬼魅之处,只为嘴上讨几句痛快吗?”
辛如月吃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不恼,一双美眸盯着少年昳丽苍白的侧颜,耳边乍然回响起曾在海边密室中,自己对大哥说过的那番猜测——
“大哥,你说,这暗中搞鬼的人,会不会是那个人?毕竟他可是钟离氏,个个都天资聪颖,他更是青出于蓝,心思比他先辈还要玲珑,当初几个长老不都说他是‘神童’吗?说不定一切都是他在背后……”
那时大哥直接打断了她,认为是她想太多了,所谓钟离一脉的后裔,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再怎么天纵奇才,也已是“地下囚龙”,哪来的能耐兴风作浪?
尽管如此,辛如月这段时日思前想后,却总是隐隐有种预感,自己的猜测或许没有错,她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决定来一趟这地下石室,试探一番眼前这位“乳臭未干”,不足为惧的小公子。
“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自然是有事相问,才会来找小公子,小公子难道连正眼也不打算瞧我一眼?”
辛如月双手负在身后,下巴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案前那道侧影。
夜明珠的柔光下,抄写佛经的少年终于手一动,有了反应,他扭过头,一双漆黑无波的眸子望向辛如月,幽幽凉凉,面无表情,却是冷不丁开口道——
“我未拿正眼瞧圣姑,圣姑又何曾心存敬意,如今竟是连表面上的礼数也不愿意做了吗?”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不知为何,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叫辛如月心下一颤,陡然明白过来少年在指什么。
她骤然握紧了手心,脸上红白不定,呼吸有些紊乱,对着案前那张苍白幽幽的面孔,却仍是压抑住了满腔怒火,不甘心地跪了下去,咬牙道:
“属下拜见小公子。”
“起来吧。”少年依旧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圣姑星夜前来,所为何事?”
辛如月这才站起身,平复了一下心神,逐字逐句道:“事关属下的侄女,也就是我大哥,辛启啸的女儿,辛鹤,她已经失踪很长一段时间了,小公子听闻了此事吗?”
少年在案前又拿起了那支毛笔,面不改色,一边抄写着佛经,嘴上一边淡淡道:“我去哪里听闻这事?圣姑莫不是以为,那些每天来送一日三餐的人,还会与我说闲话,谈论岛上的近况秘闻吧?”
他这夹枪带棒的态度,叫辛如月十分不悦,却也只能按捺住怒火,继续道:“总会有些三言两语飘入小公子耳中,小公子不可能真的一无所知吧?”
少年手中的笔一顿,终是冷笑了声,扭过头,攫住辛如月的眼眸,语带嘲讽:“是啊,从前是有些人还愿意同我说说话,陪我解解闷,可是,那些愿意讲话的人,不是早就被你们割去了舌头,又或是毒哑了吗?圣姑难道忘记了么,还是圣姑亲自命人执行的,圣姑这记性几时变得这般差了?”
“你!”句句带刺的话中,终是惹怒了辛如月,她握紧双手,却瞪视着案前那道苍白鬼魅的身影,完全无计可施,不仅打不得骂不得,她还得摆出一副“恭敬”模样,听着他的嘲讽与训斥,即便再如何不情愿,也不能“以下犯上”。
少年看出辛如月的愠怒,冷冷一笑:“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将我与世隔绝,彻底封闭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最好一丝丝外头的消息也不要知道,你们早就如愿以偿了,竟还要来问我一些愚蠢至极的问题,不觉得可笑吗?”
辛如月深吸口气,强自调整紊乱的呼吸,不再让思绪被这小子搅乱带跑了,她直截了当道:“小公子不必动怒,无凭无据的东西,属下也不会跑来叨扰小公子的,只因我在那丫头的房里,发现了与小公子有关的这本手札。”
辛如月从怀里掏出一本精致的札记,上面还勾勒了几朵小花,煞是柔美动人,她将札记在少年眼前一亮,扬声道:“毕竟是个姑娘家,有些心事总是藏不住的,在日录中总有些痕迹,这才指引着属下找到了小公子。”
案前的少年神色依旧一丝变化也没有,只是望向辛如月手中那本札记,笑了笑,眼中的嘲讽意味更浓了:“圣姑随便找上一本什么手札日录,就敢拿到我眼前来,‘诈’我的话吗?”
毕竟亦兄亦师亦友,多年传授相伴,某种程度上,他比辛如月更加了解辛鹤,这丫头没这么蠢,他曾经叮嘱过她,叫她不要泄露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以她的机灵劲儿,不可能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的。
而更重要的是——这本札记的样子实在太“小女儿”了,扑鼻而来一股脂粉味,与辛鹤一点也不搭边,她可是个敢骑小豹子的姑娘,从小骨子里就带着些男孩子气,即便要写日录,也不会选择这种娇柔如花的风格,辛如月就算要找本札记来伪装,也该找个逼真点的吧?
石室中,辛如月瞳孔骤缩,捏住那本札记的手一紧,万万没料到竟一眼就被少年看穿了。
她的确是来“诈”他话的,冥冥之中,她总是有股强烈的感觉,笃定他与辛鹤之间应当有往来联系,她这才故意“设套”,奈何少年一点也不往圈套里钻,没有流露出任何可疑之处,甚至连一个慌乱的眼神都欠奉,不知是心机太过于深沉,一开始就识破了她的“雕虫小技”,还是她当真猜测错了,这事当真与他无关?
辛如月目光几个变幻,正胡思乱想间,案前的少年已经清清淡淡道:“圣姑还有什么事吗?时候不早了,我要歇息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辛如月来了一趟,一无所获,心中到底不甘,却也毫无办法,只能低头道:“那小公子便好好休息吧,属下改日再来拜见小公子,这石室里还缺什么,小公子也尽管开口,属下会命人将小公子所需的一切都送来的。”
“属下告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辛如月“无功而返”,临走时还一口一个“小公子”,言语间看似对小越尊敬有加,但实则,话中带着嘲讽之意,不过将他视为笼中鸟,阶下囚,一颗棋盘上的“废王”罢了。
小越心中如何不懂?只是唇边泛起冷冷一笑,在偌大的石室中道:“白翁,人走了,出来吧。”
暗处传来一阵悉率之声,一位老者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在小越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见过主子。”
“人和《茶经》怎么样了?”小越端起那杯水雾缭绕的清茶,径直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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