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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般若浮花生恍惚（第1页）

“天须无恨我无心（..）”！

话说那时水无昔虽然已被水盈单独派出来做事，却并未能够得到水盈的信任，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人将她的一举一动详细报与水盈知晓。为了想法设法避开水盈和水盈的耳目在明里暗里的监视、得以去兴宁王府拿到水灵死前留下的信物，水无昔着实是很费了一番脑筋。思来想去，最终只好铤而走险在与太初派掌门韩从一正面交手，届时故意当众受伤，借口自己受伤休养之际延迟回到十地弥卢岛，进而寻找机会避过监视。

既然是铤而走险，就难免会出意外，首先便是无昔未曾料到这姓韩的老家伙年过七旬却老而弥坚，一套两仪四象掌中刚猛不减，内力尤其深厚。纵然无昔在故意露出破绽之时还是在暗中拼尽自己的内力与之相抗，唯恐自家被伤及根本，却不料自家修为还是太浅，护体的内力竟如同以卵击石。若非无昔情急之下临时机变，陡然使出暗藏的噬绝剑一招反转绝杀，只怕当时已是困兽之斗的韩从一也必定不会手下留情，那立毙当场的，就不是韩从一而是水无昔了。

韩从一丢了性命，但水无昔自己也受了极重的内伤，一连数日不住地呕血咳血，昏沉沉不能起身，根本无法动身回岛。

那夜月明星稀，天清气朗，并不是一个月黑风高、适合到王府里头暗中溜达的好日子，可惜此时的无昔唯一所图是只要能够避开身边的监视就好，其余都不惜冒险，着实等不得挑三拣四地选日子。

无昔多疑，不敢全然信任水灵留下的寅卯丹，犹豫再三，最终只敢服下半颗。反正那个什么兴宁王府倒也并非龙潭虎穴，无昔自觉只要能够勉强暂时恢复二、三成的功力，便足以应对。服下之后不到半刻，无昔便觉神清气爽，行动已然无碍，便以为是自己身小体轻，故而半颗足矣。

可事实却证明无昔想错了，在翻越过王府西面的高大院墙之后，无昔便觉出脚下开始有些绵软，呼吸也渐觉不畅，显然是药力不足的后果。只是此番终于能寻到机会避开水盈的耳目已是颇为不易，无昔自然无论如何不肯放弃，便加快脚步，循着上回的路线，沿着西墙先是进入一处僻静花园，想着再穿过那个无人居住的西院，前面不远就应是当时水灵所居的正院东跨院。

天上一轮孤月，明亮异常，肆意洒下满地清辉，照得花园地上、屋瓦上和山石上的零星残雪反射出熠熠银光，益发反衬得阴影处更加黝黑幽暗。无昔此番身体虚弱，带累得精神都有些不济，愈发不敢大意，朝四下里不住顾盼，小心翼翼蹑足潜踪，一路只拣着暗影之处躲避前行，全不似上回那般超然悠闲。

走过一处水榭之时，无昔忽觉心口深处一阵发闷，只得暂时停步，避在一处山子石的暗影里，稍稍歇息一下。她用力喘了两口气，抬起头来无意间瞟了一眼那水榭，顿觉心口之中陡然狠狠跳了两跳，眼前一阵模糊，一刹那间竟然形神恍惚，仿佛自己抱膝坐在那水榭里，再一个恍惚，却又仍旧是背靠在阴冷的山子石上。

无昔揉揉眼睛，心头愈发憋闷，脑中更觉迷糊，愣怔中觉得此处很有些眼熟——难道……难道是上回自己来这王府中捉拿水灵之时，也曾经路过此处的缘故？不，不止是路过，因为方才那一刹那的恍惚之中，心里仿佛觉得自己是就住在这花园子里一般，而且……而且自己似乎是还在等着什么人……是什么人呢？

稍一追想，无昔顿觉心头隐隐作痛，气息更是愈发烦乱，虚弱之感愈发明显，一想到若是寅卯丹撑不过三个时辰、自己失去药力支撑的后果，无昔陡然一个寒噤，赶忙狠狠一咬牙，双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强自平定一下心神，拔脚就朝前而去。

咬牙纵身跃上花园的□□，无昔见那西院之中仍是全无人气的一片荒凉景象，心下略安，翻身而下。不料，就在落地的一刹那，无昔心口之中猛然一阵气血翻涌，逼得她只得背靠着院墙站住。忍了又忍，最终却还是抗它不过，无昔喉中涌上一股甜腥，自知内伤发作又要呕出血来，便狠狠抿住口，强忍着将血又咽了下去。

就在此时，无昔的眼前又是一团模糊，忽觉身边有个人影，赶忙转头望去，竟然是个穿着荷叶青色比甲的圆脸小丫头，正憨憨呆呆地望着她，无昔还不曾看清她的长相，那小丫头又转瞬间便消失了踪影。

无昔登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却忽然又听见背后清晰传来一个男子的懒散声音：“大哥可在屋中么？”无昔大惊，激灵灵回头去瞧，可自己的背后分明只是一片□□花墙，怎么可能有半个人影？

无昔从不信任何神鬼之说，便是那被水盈弄得神秘非常的什么阿修罗道，在无昔眼中，也不过都只是个唬人的幌子罢了。然而此时诡异非常的所见所闻，却让无昔又惊又疑，她缓缓抽出随身的噬绝剑，紧紧握在手里，暗暗咬牙：“凭你是谁，胆敢惹我烦恼，便都统统杀个干净也就罢了。”

这院中寂然寥落，全无人气，分明一直无人居住，却仍旧打扫得十分齐整，无昔持剑沿着黑黢黢的檐廊，一路小心前行，只见月光雪水似地洒将下来，如同在廊中的砖地上铺了上一层薄薄的银霜，静得教人心惊胆战。无昔心口里忽然又是咚咚一阵狂跳，只得停下脚步，捂住心口急喘了几口气，好歹算是压住了喉间泛起的血腥之气。她抬起头，刚要迈步继续前行，眼前忽地掠过一道黑影，无昔急忙一个闪身，避入了一旁暗影之中，她的眼睛却烁烁循影不放，终于看清那不过是一只黑猫。

那猫儿箭也似地窜上了院中海棠树旁被月光照得雪亮的山子石，却陡然停住，慵懒懒地回过头来，轻轻发出一声瘆人的怪叫，将一双碧莹莹的绿色眼睛直直望向无昔，倒好似有话要说一般。

无昔暗骂一声：“畜生作怪。”也懒得理会，正待要拔脚前行，岂料那黑猫竟然莫名其妙地直挺挺从山石上跌落下去。刹那之间，地上现出一大片红艳艳的鲜血，鲜血中倒卧着一只僵硬的黑猫，猫头已经被生生砸扁，一只凝固的猫眼，毫无生气地落在鲜血之中，在苍白狰狞的月光里，凄厉厉地死死盯着无昔。

无昔只道是有人在暗中陡然出手袭击了黑猫，慌忙四下逡巡，周遭却根本毫无异状，忽觉身后吹来一道阴森森的冷风，无昔的身子不由得狠狠一抖，持剑猛然回身欲刺，却是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待她再转回头来，那山子石下却又哪里还有什么血泊中的黑猫？只见银亮亮的月光如水，山石下的地面干干净净，连片落叶也没有，只有颗颗白森森的卵石齐整整地砌做精美的海棠纹样。

无昔正待要将手中的短剑指向那山石，却听得院门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此时心中惊疑不定，也不及细想，赶忙矮身便闪在廊子旁的花丛之间隐蔽起来。

院门轻轻开了一条小缝，一个身量窈窕的丫头轻手轻脚地闪了进来，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才又伸手拉了另外一个丫头进来，随即又轻轻将关上了院门。这两个丫头手中都没有提灯笼，只借了今夜清亮的月光，轻车熟路地沿着廊子走到正房门口。

先进来的那个丫头一屁股就坐在廊外的石凳上，低低声音连连叹气道：“画儿，大公子又不是以后都不回来了，王妃娘娘怎么就要把宝意配给裴妈妈的儿子呢？”

那个叫画儿的丫头捂着嘴，嘻嘻笑道：“是她嫁人，你愁个什么？如今她出去了，你不是也少了块心病？”

“我怎么不愁？王妃娘娘这不就是不再给大公子留下屋里人的意思了？那我可怎么办啊？”那丫头显见得是个急性子，站起来一把拉住画儿的手，跺脚道，“我爹娘都给派在外面，身边又没个亲姨、亲嫂子的在这府里头，如今能商量事情的也只有你了，死画儿你竟然还编排我。”

画儿反拉着那俏丽丫头坐下，两手在她肩膀上一拍，正了色道：“宝心，不是我说你，树挪死人挪活，何苦非要一门心思傻等在大公子这屋里？我听王妃娘娘跟裴妈妈说，大公子的师父写信来，说要三两年，才能想法子让他放下那个死鬼野丫头，重新回到咱们府里，你就当真要将自己的好相貌好年纪都荒废在这里白白等着？现如今咱们三公子得了好差事，又快要正式成亲了，日后的前程必定也是了不得的。还有，那未过门的三夫人出身书香世家，是咱们朝里万岁爷的老师佟大人的嫡长孙女，听说是个极为知书达理的，倒不比四公子夫人那位平章王爷家里唯一的一位大小姐还强些？何况如今三公子身边的丫头里边，过了明路的房中人只有三个，鹦哥、玉棋还有红酥，个个都是好相处的。再说，三公子的亲娘孔妃自己就是个贴身丫头出身，对三公子的房里人都是极好的。我要是你，就赶紧想想法子，早些另作打算才是，也免得像宝意似的，一门心思只算计着要跟大公子，到头来呢，还不是配给了个下人？”

这二人初进来之时，无昔原有些恍惚，只道又是幻象，却不料竟然当真是这府里的两个小丫头子跑来这荒院子里来说私房话，还家长里短地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无昔在暗处听得着实不耐烦，也不想生事，便捡起一枚石子朝远处“啪嗒”一丢。那两个丫头猛地听见暗处响动，吓得同时“呀”了一声，那个叫宝心的一把拉着画儿，急慌慌就朝院门跑去，口中还道：“黄姨娘你不要找我们，我们跟你无冤无仇。”

见那两个丫头飞也似地跑出院去，无昔才松了口气，暗骂一声：“什么黄姨娘红姨娘，不过都是一群争风吃醋、整天算计着抢男人的小老婆罢了。”

不想再越墙惊动气血，无昔便也从院门走了出去。就在手摸到院门的一刹那，无昔心中又是狠狠一抖，那种分外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如同那日在杨朝客青州府衙后花园的石洞里的感觉一般。

一旦想明白了眼前这些幻象都只是风儿的记忆，无昔便能够定下心神——想来是因为自己此时受伤体弱，才会让那些不着边际的浮光掠影恍惚了自己的心智。不必担心，既然风儿已经死了，那么关于风儿的幻象也很快都会跟随她一道儿死去。

于是无昔打叠起精神，再不理会那些似曾相识的景物，只咬牙快步直奔到水灵所居的院落中。在当日水灵所居之处，回想当日她见到自己、似乎是受惊跌坐的廊凳位置，然后借着月光仔细找寻，果然就在那廊凳下的缝隙中，找到了那枚看似普通的铜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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