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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最后这一句令我良久无语，好半天后才道：&ldo;公主太过率真，若与曹公子接触太多，恐怕以后难以收拾。&rdo;

张承照一摆手：&ldo;嗨，青天白日的两个小孩见见面能出什么大乱子？你还道他们有本事私奔呀？&rdo;见我不答，他忽然别有意味地笑了笑，刻意压低了声音，躬身侧首盯着我，试探着说：&ldo;我知道，你服侍公主多年，忽然见她跟别人亲近，心里总会有些不是滋味……&rdo;

我霍然而起，紧抿着嘴，冷冷视他。他被吓得噤声，低首再不敢看我。

既厌恶张承照暧昧的猜测，也愤恨自己竟对这话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我拂袖而去，难以抑制胸中翻涌着的千般情绪，漫无目的地在宫中疾步走，简直想迈步狂奔。

后来回过神，是因为听见了公主的声音：&ldo;怀吉，怀吉，你怎么在这里？&rdo;

这个问句把我的思绪从浑浊状态沉淀下来。我发现此刻身处福宁殿之前，而公主朝我迎面走来，脸上带着明净笑容，不待我回答，便扬手让我看她握着的一个精致小匣子：&ldo;你猜这是什么？&rdo;

我深吸气，尽量让面部不那么僵硬，再轻声应道：&ldo;看样子，匣子里盛的应是块古墨。&rdo;

&ldo;没错！是爹爹刚才赐我的李超墨。&rdo;公主笑着靠近我，又道：&ldo;伸出手来。&rdo;

我不解她何意，但还是依言伸手给她。

她把那块南唐古墨放在我手心，道：&ldo;赏给你了。&rdo;

我不免惊异。如此贵重的古墨宫中库存不多，想必公主也是费尽口舌才能求得今上同意赐给她，而她竟这样随随便便地转赐给了我。

略一思忖，我猜到此中关节：&ldo;公主又是想让臣做什么事么？&rdo;

&ldo;绝对不是，我可不是要你为我做任何事！&rdo;公主立即否认，但随后她再一开口，我便知道我所料不差。

&ldo;不过，哥哥，&rdo;她小心翼翼地微笑着，以商量的语气跟我说，&ldo;我想立春那天去先农坛看鞭春……&rdo;

&ldo;鞭春&rdo;原是古仪，出土牛以送寒气，以示送寒迎暖，劝耕以兆丰年之意。国朝此仪尤其隆重。立春前一日，开封府会进黄泥塑的春牛及耕夫、犁具等物入禁中，宫内以鼓乐相迎。立春之日，宰执率百官、亲王、贵戚入贺，聚于观稼殿前设的先农坛前，依序各具彩杖，环击春牛三次，以表劝耕，故名为&ldo;鞭春&rdo;。

那日有官衔的贵戚亦会参加仪式，公主必定想借机再见曹评。那是男子聚集的大典，宫眷不能参加，公主这样说，多半是想求我允许她再次乔装去看。

她求了我好几天，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不会被人发现，&ldo;因为那天我可以像别的小黄门那样着彩衣，戴鬼面，有面具遮着脸，谁会知道我是公主呀？&rdo;

后来我问她：&ldo;公主何必要经臣允许？像上次那样把臣支开，再悄悄跑出去，臣也是没法干涉的。&rdo;

&ldo;唔……我不会再那样做了。&rdo;她有点腼腆地微低螓首，道：&ldo;我怕你会不高兴……&rdo;

听见这话那一瞬的感动，成了我答应她的理由。

那天她果然着五彩花衣，戴了个咧嘴大笑的鬼面，装扮成迎春牛的小黄门去看了鞭春仪式。我可以随众一起旁观，但自始至终，都尽可能地跟随着她。

不过，她没有如愿见到曹评。在她张望许久后，我过去告诉她刚刚打听到的消息：&ldo;契丹使者今日离京回国，曹公子随国舅出城相送，不会参加鞭春典礼了。&rdo;

虽然隔着面具，我仍能感觉到她深重的失望。

她呆立片刻，低声说了句：&ldo;我没说要见他。&rdo;然后，继续举目看众人击打春牛。

那泥做的春牛高四尺，身长八尺，象征四时八节；尾长一尺二寸，象征十二个月。牛身上还绘有四时八节日期时辰图纹，旁边则置耕犁等物。鞭春用的彩杖又称春杖，以五色彩丝缠成，每个官吏持两条，依官品顺序环击春牛后再围聚拜祭焚香，而最后的仪式是击碎春牛，众人争抢春牛土，且以抢得牛头并载之以归为大吉，此谓之&ldo;抢春&rdo;。

而今观礼者众，大多又都是位尊年高者，因此后来的抢春一节皆是由年轻官吏及宗室、贵戚子弟参与，年长者仅旁观而已。

礼至抢春时，春牛坛下已聚满了跃跃欲试的青年，个个都看着春牛摩拳擦掌，只待司仪发令。就在此刻，有个着红梅色襕衫的十七八岁男子忽然发力，从人群后方拼命挤到了坛下第一排。这迅猛动作激发了被挤开者的不满，皆对他推推攘攘，而他张开两臂努力招架，毫不退让，红着脸，喘着气，两眼直愣愣地紧盯牛头。

我看清他面容后即暗觉不妙‐‐那是驸马李玮。许久不见，他模样并无太大变化，只是高了一些，也略胖一点，更显壮实，在周围一群宗室贵戚子映衬下，不免透着几分粗蛮之意。

正想劝公主回去，她却已留意到李玮。李玮那衣袍的颜色简直令她愤怒：&ldo;这么丑，皮肤这么黑的人竟也敢穿红梅色衣服，真是东施效颦！&rdo;

我哑然失笑。立春日的仪式与寻常大典不同，气氛轻松，亦不要求所有官吏都穿朝服，年轻的宗室贵戚子是可以随意选鲜艳的衣裳穿的。李玮也许只是碰巧选了红梅色，燕she那日他又不在，倒不一定是为效仿曹评。

但话说回来，他穿上这颜色衣袍的效果实在与曹公子相差太远，公主因此迁怒倒也不难理解。

打量李玮半晌，公主忽又自言自语地说：&ldo;这人还挺面熟的，我是在哪里见过呢……&rdo;

担心她认出这没给她留下好印象的&ldo;傻兔子&rdo;，我当即对她道：&ldo;公主，时辰不早，我们回去罢，否则苗娘子又要四处寻你了。&rdo;

而她面具下露出的清亮眼眸此刻正盯着李玮，带些探究意味地思索着，她回绝了我的建议：&ldo;再等等，我想多看一会儿。&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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