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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熙然听到她这句话,笑得有些苦涩,低声说:「我又怎会不知,可越是这样才越觉得难受。」「那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你也说过他四年里未曾真正宠幸过良妃,既然如此,这次却突然翻了他的绿头牌,又该怎麽说?」楚熙然抽下发髻斜插著的银簪子,用尖头拨弄了几下烛台里的火芯,见火烛烧得更亮了,他才罢手,抬起眼看著站在面前的赵月茹。
「一定是向阿朵搞的鬼,难道她想笼络後宫里的其他妃嫔?」「现在的皇上只听向阿朵的,自然这事和她脱不了干系。」楚熙然一字一句道:「任何事情,不能只看面子上的,还要看个内里。良妃上官燕是这宫里头除了我之外,唯一一个男妃,何况私下里也一直在传说,当年他进宫时,皇上为了他和我不开心。现在皇上又开始翻他的绿头牌,这後头跟著一定不是那麽简单的拉拢人心而已。」「那他们究竟想干麽?」赵月茹隐隐担忧。
「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不急在一时,我们慢慢等。」楚熙然把玩著手里的银簪半天,才又说,「你先回去吧,我自会留意的。」贺兰若明一连五日翻了良妃的绿头牌,且五日里只上了两天朝、批了两次折子。
楚熙然待在永和宫里头听著外头传进来的流言蜚语,却丝毫不动声色,让一後宫的妃嫔也摸不著头脑。
「父後,为什麽父皇都不来永和宫?」贺兰若熙腻在楚熙然身边,一双小手抱著楚熙然送给他的小木剑,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不解。
楚熙然摸了摸他的头,问他:「想你父皇了?」「嗯。」贺兰若熙使劲地点了下脑袋,「父皇以前再忙,隔几日一定会来看儿臣的功课,陪儿臣用膳,有时候还会留下来哄儿臣睡觉。可是,现在他都不理儿臣了。父後,父皇是不是以後只喜欢向贵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要儿臣和父後了?」「乱说。」楚熙然刮了下他的鼻子,嗔笑道:「你才多大,哪来那麽多小心思?」「宫里的人都这麽说。」贺兰若熙的小脸垮了下来,揉了揉鼻子後又说:「不过儿臣也觉得父皇不会不要我们的,我记得父皇以前说过什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我问父皇什麽意思,他说意思就是即使後宫里有再多再多的嫔妃,他的心里也只有父後一人。」贺兰若熙扑闪著清澈的大眼睛,看似天真无知,可一张伶俐的小嘴里说出来的却完全不似一个孩童能懂的话语。
楚熙然无声地看著他,最後还是万般怜惜地揉著他的头发,轻笑道:「鬼灵精,兜著圈子安慰父後呢。」「父後,你别难过,父皇最喜欢你了。」贺兰若熙放下木剑,一把抱住楚熙然,撒娇道:「儿臣也最喜欢父後了。」楚熙然抬起食指弹了下他的脑门,「你哪只眼睛看到父後难过了?」「可是宫里的人都是这麽说的。」贺兰若熙扭著袖子管,不安地小声道:「他们还说,父皇一连几日留宿在锺粹宫,让父後很生气。」楚熙然冷眸一闪,重复道:「他们说我很伤心生气?」「是啊,父後你别怪父皇,以前父皇从来不在良妃那里过夜的。」贺兰若熙说著说著钻进楚熙然怀里,双手抱著他说:「儿臣觉得,父後比那个良妃好看多了,等以後儿臣长大了,也要娶个跟父後一样的人做皇後。」「好了好了,你这张嘴跟你父皇一样,从小抹了蜜的!」楚熙然一听贺兰若熙的话不觉莞尔一笑,扯下他挂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将他抱到一边坐下,才说,「放心,父後心里明白,不会生你父皇的气。」「真的?那就是说父後不会再离开儿臣和父皇了?」「离开?」楚熙然见贺兰若熙一脸期待地看著自己,这才彻底明白这孩子兜著圈安慰自己又试探自己,只不过是怕自己离开,小小年纪便这般精明谨慎,不知是福还是难。
「父後,你不在的这几年里父皇真的很想你,琦儿也很想你。琦儿还听说父皇经常一个人站在永和宫里头发呆。」楚熙然叹了一口气,捏著贺兰若熙的小脸说:「别说了,父後都明白,所以父後不会离开你们的。」「拉勾。」贺兰若熙举起小手,弯了弯自己的小麽指。
「好,拉勾。」楚熙然伸出自己的小麽指,见贺兰若熙有些发红的双眼,弯下身抱起他来,「夜了,父後带你回屋睡觉。」「嗯!」贺兰若熙一抽鼻子,高兴地搂住楚熙然的脖子,那副霸道又孩子气的模样像极了最初的年岁里,那个老宠著他的贺兰若明。
夏风一吹,御花园里头的池塘一夜间绽满荷花,就是出了琼苑东西二门也能闻得到香气。一眨眼七夕到了跟前,贺兰若明下旨在御花园设夜宴,让後宫里的妃嫔一起热热闹闹地赏荷过节。
於是,到了夜里,御花园里早早点满了灯,无论是受封的妃嫔还是尚在储秀宫里的小主,个个花了心思做了装扮,只盼著能抓住机会获得皇上垂青。
一群後宫佳丽正聒噪,忽听一高亢刺耳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良妃娘娘驾到!」顿时原本的喧嚣被淹没得一丁点也不剩,寂静的园子里只听得到向贵妃发髻上珠钗晃动的声音,众人抬眼看去,只见贺兰若明左手牵著向阿朵,右手牵著上官燕,满面春风地朝上方正位走去。
所有人赶紧齐齐下跪行礼,「恭迎皇上!恭迎贵妃娘娘、良妃娘娘!」贺兰若明上了座,轻佻地扫了圈眼皮子下的众嫔妃,才朗声道:「都起来吧。」众人闻声刚想入座,又听太监喊道:「皇後娘娘驾到!太子驾到!庄妃娘娘驾到!」就见楚熙然一身简单的绛红色皇後服,随意绾了个男子的发髻,发髻上只插著一支梅花形白玉簪子,再看向贵妃豔丽的紫红色滚金边贵妃服、庄重华贵的朝天髻及满头珠钗金饰,倒比他更像一国之後了。
後宫女子有见过楚熙然的,也有许多未见过的,头一次看到都难免惊讶,谁又能料到这一堂堂清秀儿郎,竟就是传说中的天子挚爱?
但瞧他貌不比贵妃、柔不比良妃,妩媚更不及後宫女子,更何况已是三十有余,怎就能坐得後位?难道真如传闻中的,皇上只因他三次上阵杀敌才赐予他後宫之首的荣耀?众人纷纷揣测,一闪而过的眼光里有鄙夷也有疑惑,而更多的是雀跃。
楚熙然何等眼色,只需一眼便将在场女子眼里的变化瞧得清清楚楚,心里连连冷笑,面上却依旧端庄平静,牵著太子贺兰若熙走上前,与走在他身後的庄妃一起跪地行礼,「皇上万福!」贺兰若明的眼睛在楚熙然身上转了一圈,又看向跟在他身後的庄妃,不知怎麽竟觉得扎眼得很,一股莫名的焦躁涌上心头,脸色顿时阴沈下来。
「起来吧。」他吐出一口气,而後伸出双手按住正要给楚熙然行礼的向贵妃和良妃,「你们坐下,不必那麽多规矩。」贺兰若明是明摆著当众给楚熙然难堪,更何况,按规矩,在这种後宫正宴中,能坐在皇上身边的人只有皇後和太子,可现在呢?他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却要将结发妻放在何地?
庄妃被气得面有不豫之色,众人也各有所思,甚至还有窃窃私语的,反倒是楚熙然并不介意,大方地牵著太子坐到左侧下的首位,那里原本该是向贵妃的位置。
赵月茹见他如此,也只得绷起一张脸,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其他人跟著纷纷入席,按著各人等级依次从妃到嫔直到最後尚未获封的小主,粗粗一算居然也有几十号人。
宴席很快开始,可无论场上有多热闹,楚熙然依旧低眉垂目地陪著太子用膳说话,偶尔一抬眼,也是很快地擦过上方,复又低下头,满目温柔地抱著怀里的孩子低低地说著什麽。
太子贺兰若熙也是人小鬼大,见这情形早就紧紧抓住楚熙然的衣袖,用稚嫩的童声扑在自己父後的怀里撒娇卖乖,只要稍见楚熙然发愣,便轻轻一摇手里的衣袖,唤著:「父後、父後。」楚熙然几杯薄酒下肚,虽不醉人,却也让面上红了三分,一双眼里更是含入几点水泽,眼角眉梢里都能飞出桃花来。
贺兰若明眼神刚掠过,心里咯@一下,一时竟无法移开,朦朦胧胧里觉得眼里的人熟悉万分,撩得他竟怦怦地心动。
「皇上,怎麽了?」向阿朵注意到他的异样,举起酒杯送到他嘴边,娇媚著声音说:「阿朵有孕在身,不能喝酒,只能单敬皇上了。」贺兰若明收回眼神,再看著向阿朵的眼眸时分明顿了一下,而後就著向阿朵的手喝下酒液,这才揽过她细柔的腰肢,也不顾下头还有几十双眼睛,一口咬在向阿朵白皙的脖颈上,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
「皇上!」向阿朵娇羞地红著脸推搡著贺兰若明的胸口,两人就这样如胶似漆黏到了一块儿,估计要不是向阿朵有孕在身,他就要在众人前要了她。
良妃上官燕在一边拧著手里的衣袖,听著耳边调笑声,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下方的楚熙然。说起来,他心里头还是怕楚熙然这个皇後的,记忆里几年前那个冲进储秀宫里告戒自己却又留下一堆赏赐的皇後,冰冷地让人心生畏惧。何况在宫里数年,又怎会不知贺兰若明对楚熙然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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