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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若沈茴出了事,这天下都要给她陪葬。
所有的温柔在他的眸底尽数散去,只剩无边黑暗。邪功的力量迅速攀升,将他心里刚生出的善彻底杀死。
裴徊光绕进里间,径直朝床榻走去。他在床边坐下来,安静地凝视着睡着的阿姆。
白日过来时,他没敢看阿姆。此时才能仔仔细细端详记忆里的阿姆。
阿姆老了。
好半晌,他才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阿姆的衣袖向上挽起。从肩膀往下只坠着一块萎缩的肉,再往下什么都没有。想来那年割肉伤口感染,为了保命,将胳膊舍去了。
裴徊光想要伸手去摸摸阿姆残着的那点胳膊,悬着的手好半天没敢碰一碰。
这么多年了,他始终都忘不了得知自己吃的肉是阿姆割的肉时,那种吐到五脏六腑都恨不得挖去的感觉。
“孩子啊……”
裴徊光指尖颤了一下,立刻将手收回来。他抬眼望向阿姆,见阿姆还睡着。
片刻之后,裴徊光的眼中慢慢浮现了一丝温柔的笑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阿姆呓语的毛病居然还在。
裴徊光动作轻柔地将阿姆的衣袖放下来,再为她盖好被子。他站起身,立在床榻旁又凝望了乳母好一阵,才又悄声离开。
太晚了,他不想这个时候将阿姆吵醒。
等明天早上,他会与阿茴一起过来,接阿姆回家。
裴徊光经过睡在外间的藤生,再挥了挥手,让这丫鬟过个两刻钟就会恢复知觉。裴徊光原路返回,走到后门,听见枝叶的婆娑摩擦声。
裴徊光停下脚步,望向杏树后的阴影里。
“出来。”
男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一直盯着裴徊光。他走到裴徊光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嘴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啊啊唔唔”声。
裴徊光看着他比划了一会儿,才开口:“是我。”
男人乱比划的手一下子停下来,嘴里也不再呜噜呜噜地发出声音来。他望着裴徊光,满是褶皱的脸上瞬间堆满了笑。
不好看。
也好看。
裴徊光没有想到哑叔会一个人留在这里十三年。
裴徊光心里生出一种可笑的想法——哑叔该不会一直留在这里守着门等他回来吧?
于是,裴徊光就想着,明日接阿姆离开的时候把哑叔也带走吧。
裴徊光转身往外走,哑叔却又在后面唔唔啊啊地叫唤着。
裴徊光停下脚步,转身望过去,看着哑叔脚步匆匆地往房里跑。裴徊光稍微等了一会儿,哑叔很快跑回来,手里拿着一支兔子灯。
哑叔跑过来,满脸堆笑的吧兔子灯递给裴徊光。
白萝卜雕的兔子灯,用很薄的纸糊着四周挡风,里面插着一根红色的蜡烛。
裴徊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开口:“哑叔,你这脑子是不是一根筋?”
裴徊光年少时不仅时常很晚归家,也时常夜里离开。哑叔总是担心他走那样黑的山路,会给他递灯。裴徊光不接,他就想法子自己雕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动物花灯。
十二生肖雕了个遍。
虽然,裴徊光从来没接过他的灯,还想嗤笑冷待他。
哑叔脸上挂着笑,从来不因为裴徊光的拒绝而难受,下一次继续雕灯。
裴徊光视线下移,望着那盏散发着微弱光明的兔子灯。
啧。
雕得挺好看的,阿茴应该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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