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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第1页）

因缘的散灭不一定会令人落泪，但对于因缘的不舍、执著、贪爱，却必然会使人泪下如海。

佛教有一个广大的时间观点，认为一切的因缘是由&ot;无始劫&ot;（就是一个无量长的时间）来的，不断的来来去去、生生死死、起起灭灭，在这样长的时间里，我们为相亲相爱的人离别所流的泪，确实比天下四个大海的海水还多，而我们在爱别离的折磨中，感受到的打击与冲撞，也远胜过那汹涌的波涛与海浪。

不要说生死离别那么严重的事，记得我童年时代，每到寒暑假都会到外祖母家暂住，外祖母家有一大片柿子园和荔枝园，有八个舅舅，二十几个表兄弟姊妹，还有一个巨大的三合院，每一次假期要结束的时候，爸爸来带我回家，我总是泪洒江河。有一次抱着院前一棵高大的椰子树不肯离开，全家人都围着看我痛哭，小舅舅突然说了一句：&ot;你再哭，流的眼泪都要把我们的荔枝园淹没了。&ot;我一听，突然止住哭泣，看到地上湿了一大片，自己也感到非常羞怯，如今，那个情景还时常从眼前浮现出来。

不久前，在台北东区的一家银楼，突然遇到了年龄与我相仿的表妹，她已经是一家银楼的老板娘，还提到那段情节，使我们立刻打破了二十年不见的隔阂，相对一笑。不过，一谈到家族的离散与寥落，又使我们心事重重，舅舅舅妈相继辞世，连最亲爱的爸爸也不在了，更觉得童年时为那短暂分别所流的泪是那么真实，是对更重大的爱别离在做着预告呀!

&ot;会者必离，有聚有散&ot;大概是人人都懂得的道理，可是在真正承受时，往往感到无常的无情，有时候看自己种的花凋零了、一棵树突然枯萎了，都会怅然而有湿意，何况是活生生的亲人呢?

爱别离虽然无常，却也使我们体会到自然之心，知道无常有它的美丽，想一想，这世界上的人为什么大部分都喜欢真花，不爱塑胶花呢?因为真花会萎落，令人感到亲切。

凡是生命，就会活动，一活动就有流转、有生灭，有荣枯、有盛衰，仿佛走动的马灯，在灯影迷离之中，我们体验着得与失的无常，变动与打击的苦痛。

当佛陀用&ot;大海&ot;来形容人的眼泪时，我们一点都不觉得夸大，只要一个人真实哭过、体会过爱别离之苦，有时觉得连四大海都还不能形容，觉得四大海的海水加起来也不过我们泪海中的一粒浮沤。

在生死轮转的海岸，我们惜别，但不能不别，这是人最大的困局，然而生命就是时间，两者都不能逆转，与其跌跤而怨恨石头，还不如从今天走路就看脚下，与其被昨日无可换回的爱别离所折磨，还不如回到现在。

唉唉!当我说&ot;现在&ot;的时候，&ot;现在&ot;早已经过去了，现在的不可留，才是最大的爱别离呀!

春夏秋冬

带孩子到百货公司，到处都挂着打折的招牌。

&ldo;为什么要打折呢?&rdo;孩子好奇的问。

&ldo;因为换季了。&rdo;

&ldo;什么是换季?&rdo;

&ldo;换季就是一个季节换成另一个季节，像现在是夏天要变成秋天了，天气就要开始冷了，短袖的衣服要推销出去，所以要换季打折。&rdo;我说。

&ldo;那么，什么是夏天，什么是秋天呢?&rdo;孩子天真的问，却使我感到吃惊，因为想不出什么叫做夏天或都秋天，就决定与孩子来谈谈四季。我带着孩子找到一处可以喝咖啡的地方坐下，准备好好给他上一课。

&ldo;你记得前一阵子很热吗?一定要吹冷气才睡得着觉，这种很热的天叫夏天。&rdo;

孩子点点头。然后我说起去年我们住在乡间山上的冬天，整日寒风怒号，夜里常生一炉火，在炉边取暖，有时跑到草原去晒太阳的日子，那就是冬天了，我对孩子说，他也点点头。

&ldo;可是春天和秋天呢?&rdo;孩子说。

&ldo;春天就是冬天之后夏天之前百花盛开的时候，秋天就是夏天之后冬天之前天很蓝去很高的时候。&rdo;

&ldo;爸爸，你刚刚夏天说很热，冬天说很冷，春天说到花，秋天却说到云，冷热和花云怎么能相比?到底春天和秋天是冷不冷?&rdo;

&ldo;春天和秋天是不冷不热。&rdo;

&ldo;这两个都是不冷不热，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而且两个都和夏天冬天接在一起，是怎么接的?&rdo;对于孩子的问题我震了一下，我们成人觉得四季是一种自然的演变，反而很少去思考其中的相异，孩子内心则充满疑问。

我说：&ldo;春天是比秋天温暖一点点，秋天则比春天凉爽一些。因为接在冬天后面，所以春天先冷后热，秋天是先热后凉。在春夏秋冬之间并没有界线，就好象我们爬楼梯一样，是慢慢发展的，而不是睡一觉，醒来就发现是冬天了。我们从一棵树可以看出四季，发芽的时候是春天，很绿的时候是夏天，叶子黄了是秋天，掉了叶子就是冬天!就像我们乡下路边的菩提树一样。&rdo;

孩子两只胖手撑着脸颊，专注的看着我，思考着四季的问题，突然，他的眼睛闪过一道闪光，叫着说：&ldo;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春天和秋天是比较凉爽的夏天，还有比较温暖的冬天!&rdo;

孩子眼中的闪光一下穿进我的心坎，是呀，其实四季、时间、生命、轮回都没有断灭相，春夏秋冬是以一种绵密的姿势向前推进着，我们所见到的一切断灭是我们的分别，在孩子的眼中，一片纯净，春天是凉的夏季，秋日是温暖的冬天，这使得四季都变得亲切可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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