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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第1页）

崔敦深深地看着他，手指轻叩着书案，道：&ldo;从校书郎往上磨，若适逢其会，一朝得了圣人青睐，便是一飞冲天了。&rdo;

&ldo;圣人虽然宽容纳谏，却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魏公。&rdo;王珂淡定地回道。当今圣人身边围绕着的群臣，哪个不是绝世之才。若想学郑国公魏征，以正直进谏闻名天下，再出一则君臣相得的佳话，哪里是那么容易的？校书郎实在是太过清闲了，有那些参加文会的时光，倒不如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一些得好。

崔敦眯了眯眼睛，笑道：&ldo;呵，不错，不错！但若是外官往上迁转，却更是很不容易，白白蹉跎时光者比比皆是。而如果想破格提拔，自是免不了冒险。七郎愿意冒多大的险？&rdo;

王珂双目轻轻一动，刹那间迸发出灿若星辰的亮光，凛然回道：&ldo;虽身后仍有爷娘妻儿，但若能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才是大丈夫所为！当年世父数度前往突厥、铁勒、回纥帐中，又何尝不是时刻处于生死之间？！如今晚辈再如何冒险，也不比得世父当年了。&rdo;他是文职，而非武职，上战场的可能性并不高。且即便是上战场，以大唐如今的国力，亦丝毫不惧诸蕃之军。

崔敦一怔，朗声大笑起来：&ldo;好！好！好个王七郎！&rdo;他猛地起身，将王珂拉起来便往外走：&ldo;啧，子竟这一回的眼光倒是不差！很该早些将你引见给我才是！来人，去园子里摆酒宴！我要与王七郎好好痛饮一番！&rdo;

他的身材比王珂更高大一些，拉扯着他大步往外走，王珂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得上。

&ldo;听闻你家大郎重阳sheju之时，与吾家三郎一同拔得头筹。想必七郎的武艺亦是不差，改日过来与我比试一番罢！&rdo;

&ldo;世父何时有空闲，尽管叫晚辈过来就是。&rdo;

&ldo;说起来，你可通突厥语？&rdo;

&ldo;……不通。&rdo;

&ldo;这几个月，可有空随我学些蕃语？若是能成，便将你送到边疆去。&rdo;

&ldo;若能得世父教导，晚辈自是感激不尽。&rdo;

崔渊跟着两人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他望着他们的背影，心情骤然有些复杂。明明应该十分高兴此次引见很是成功，婚事必定也已经是水到渠成。但是，眼下，他倏然意识到，自家阿爷之所以如此兴奋，是因为确实遇到了值得造就的晚辈。而家里的子孙，却一直令他失望。原本他曾认为，继承父辈的期望与他无关。然而，当他确实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开之后，他不但不觉得庆幸，反而颇有些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每一个儿子，骨子里其实都希望得到父亲关注的

照这么说，崔渊也不过是大号的崔简而已。

崔渊：……

☆、第七十七章舅兄提醒

时近九月下旬，秋风已经颇为萧瑟，而崔家的园子里也充满了秋意。虽不如真定长公主别院中那般红枫银杏互比绚烂，却也少不得几棵枫树、几株银杏添抹些许浓厚的秋日气息。崔敦便让人在银杏树底下摆了食案，就着飘然而落的金色银杏叶，饮着剑南烧春、吃着现烤的全羊，也十足惬意得很。

许是方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如今时间地点也不合适，崔敦倒不再追问王珂那些前程之事，而是饶有兴致地询问些家事：&ldo;除了大郎之外，你膝下还有几个孩儿？瞧着你年纪大概也只比子放、子谦略小一些。&rdo;

王珂回道：&ldo;晚辈现有二子二女，转年省试张榜前后，便又该有一个孩儿降世了。&rdo;提到孩子，他神情微微一变，倒是完全不像方才那般激昂，亦不似先前那般优雅出尘。&ldo;大郎年纪最长，二郎年纪最幼。一个沉着稳重，一个顽劣无比。&rdo;

崔敦呵呵笑起来，意味深长地看向崔渊：&ldo;幼子通常都是被宠坏了。&rdo;

崔渊给他们片了两碟羊肉，只当做什么也不曾听见。

&ldo;家里人丁单薄，只有大郎也支撑不起门户。&rdo;王珂淡然接道，&ldo;往后待二郎略年长一些，也须得更严苛几分了。我如今便只有一人，总有种独木难支之感。&rdo;他很清楚，王家正处于紧要的时候，不仅儿郎们须得齐上阵，连后宅女眷们也免不了多忍受些交际往来。当然，再如何窘迫，王家也不会沦落到卖儿鬻女交换利益的地步。他愿意与崔家结亲，归根究底还在于妹妹的心意与崔渊的执着。只是，如今这妹婿却仍然不能完全令他满意。

&ldo;此言甚是。&rdo;崔敦也忆起了往昔，&ldo;只有兄弟互相扶持，家族才能日渐兴盛。&rdo;

两人说了些闲话，越发亲近了几分。不多时，便又有仆从过来禀报说有贵客至，还递上了帖子。崔敦打开一瞧，略作沉吟，看了崔渊一眼：&ldo;是范阳郡公。&rdo;这位范阳郡公也是他平时颇为欣赏之人，自是不能慢待。他这一次来到底是为了何事，他心中也有些底了。一则为公，一则为私罢。

&ldo;阿爷且去罢，明润兄由我来招待便是。&rdo;崔渊道，脸上仍是一派轻松。

王珂却是垂下双目，思索起来。他早便听闻卢家有与崔家接续姻亲的意愿，范阳郡公虽并非同一房，应该也不愿意放过博陵崔氏这等显赫的亲家罢。若不是今日他来得早，也来得巧，这桩婚事说不准还会有一番波折。

&ldo;也好。&rdo;崔敦道，亲切地嘱咐，&ldo;七郎，下旬休沐时，早些过来！&rdo;

&ldo;晚辈明白，世父慢走。&rdo;王珂起身相送，待崔敦走得远了，才与崔渊一同坐下，继续拿烤羊肉就酒喝。

范阳郡公乃是开国郡公爵位，位列正二品。若只论品阶，犹在中书令等宰相之上。但若论职官实权，范阳郡公如今却是远不如崔敦的兵部尚书。不过，即使如此，这亦是不能怠慢的贵客。郑夫人听闻郡公夫人也到了，换了身衣裳便亲自迎了出去。她心里知道，四郎续弦之事闹得纷纷扬扬，卢家想必也是坐不住了，所以才请了郡公夫人前来探消息。然而，崔敦见了王七郎后是否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目前却仍然毫不知晓。

&ldo;阿郎如今在何处？&rdo;于是，她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侍婢。

&ldo;郎主方才正在园子里宴客，眼下应该也往书房去了。&rdo;侍婢答道。

郑夫人脚步微顿，心里又一叹，便不停歇地走向了内院的月洞门边。她如今倒是有些好奇了，那王珂王七郎竟能让自家阿郎如此满意，以长辈之尊亲自宴客，又该是怎样出色的一个后辈？而他的妹妹王九娘，又是否真如洛阳传回的消息所说的那般软弱，完全无法辖制内宅，也不通什么人情世故？光是看着那些消息，也并不符合这回赏ju宴上王九娘留给她的印象。看来，她还须得让人再去打听打听才行。毕竟是未来的儿媳妇，熟悉一些也好相处。

月洞门边，一位贵妇携着卢十一娘慢步行近，浅笑着与郑夫人见了礼。她们轻声寒暄着，谁也不曾注意到，卢十一娘一双乌眸深处透出的些许无奈。长辈们只顾着家族、只顾着儿郎们的前程，又有谁曾注意过，被他们安排操纵婚姻的晚辈是否愿意呢？

酒足饭饱之后，崔渊得知自家阿爷仍然在招待范阳郡公，而郡公夫人带着卢十一娘来做客，自家阿娘也暂时不方便见王珂这位后辈。他索性也不往外院去了，领着王珂便回了点睛堂。崔简今天并不在家中，去了公主府找崔韧顽耍。据说李十三娘还遣了马车，专程去接了晗娘、昐娘与王旼。至于清净道长王玫，重阳节后便回了青光观继续修行，已经有些时日不曾在公主府出现了。他最近不断地在自家阿爷与未来舅兄之间周旋，也能忙中偷闲去看望她。

两人立在院子里，观赏着角落中的一丛细竹。因崔渊喜静，随身服侍的仆婢也少，偌大的院落里也并没有旁人，很是幽静。两人言谈举止也便更为自在了不少。

&ldo;听说，你的画风似是起了变化。&rdo;王珂道，&ldo;这一从细竹，可能入画？&rdo;他不似自家父亲那般迟钝，一见母亲与妹妹捂着几幅画不肯让人瞧，心里便疑窦丛生。当时见过这几幅画的，还有二郎王旼。他年纪虽小，但对色彩鲜艳的绘画却是一直不曾忘记。随便问几句便套出了实情。若不是变了画风，崔渊崔子竟什么时候又作过五彩斑斓的画？

崔渊勾了勾嘴角：&ldo;自然能入画。只是我如今想绘的实在太多，而它们暂时不能入我的眼罢了。&rdo;他绘画当然须得挑那些有眼缘之物。并不是所有眼中所见之物，皆能引起他绘画的兴致。

&ldo;可否让我瞧瞧你的新作？&rdo;王珂又问。他一向也很欣赏崔子竟的画作，对他转变画风也十分好奇。

崔渊略作沉吟，便引着他来到他的书房。书房里正好挂着他最近绘制的红枫银杏图，一半炙热如火，一半秾艳似金，绚丽的色泽仿佛能灼伤人的眼睛，而那澎湃的秋色之美又似乎能从画中涌出来，将所有观赏者都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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