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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李谅祚生病后,云娘多少松了口气,梁后一时顾不上她,那些内侍们也放松了对她的看管。这一日正百无聊赖地后苑闲逛,忽然听到幼儿的哭闹声,忍不住上前去看,一名6、7岁的少儿,身着白色地联珠纹天水锦对襟短袍,头发还未剃去,扎着一对可爱的总角,倒是显得眉清目秀。却见他一把推开拦着他的内侍,愤愤道:&ldo;我要去见爹爹,你们都说他病了,不想见人,可是他一定想见我的。&rdo;
那内侍急了:&ldo;殿下,这是皇后的旨意,小的也没办法呀,您还是再等等,等小的请示过了皇后&rdo;,话还没说完,就被那少儿打断:&ldo;你住口,母亲分明是不想让我见爹爹,爹爹病得这么重,我身为人子却不能去侍奉,你们这是想造反吗?&rdo;
一言既出,众人皆惊,那内侍连忙捂住少儿的嘴:&ldo;殿下千万不要这么说,实在是陛下的病最怕见风,等过两天病情平稳了,殿下自然可以去侍奉了。&rdo;
少儿仔细想了想:&ldo;好吧,我想在这里玩一会,你先退下吧。&rdo;
那内侍不知道太子又要闹哪一出,可是也不敢一再违背他,只得暂时退下,等一会儿再过来。
云娘却知道那少儿就是李秉常,未来的大夏国主。她悄悄走到他身边问:&ldo;殿下这么想见爹爹吗?&rdo;
李秉常见过云娘,觉得这个大姐姐对他十分和善,故而也不避忌,坦言道:&ldo;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爹爹了,听说他病得很重,我实在想他。&rdo;
云娘叹息一声向李秉常伸出手:&ldo;跟我来,我带你去找爹爹。&rdo;刚走到李谅祚的殿外,就被内侍王显拦住了&ldo;娘子不能进殿。陛下的病最忌见风。&rdo;
李秉常刚想出言斥责,却被云娘拦住了:&ldo;大官,殿下只是不放心君上的病,我们进去看看马上出来,不会告诉他人的。&rdo;
王显上回得了伤寒,宫内的医婆束手无策,还是云娘诊脉后开了药方把他救过来,这份人情不能不还,王显思虑良久终于道:&ldo;我就破例让娘子进去吧,不过要快,被别人发现,我的小命就保不住了。&rdo;
云娘忙领着李秉常进殿,那殿中并无一个人服侍,又因为李谅祚热毒满身,特地把暖炉撤走,越发觉得苦寒可畏。殿中想来是久无人打扫,砖地和桌椅都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云娘从心底起了阵阵瑟缩,她走到李谅祚的床前,伸手掀开帐幕,腐败糜烂的气息立即袭来,一闻之下,几乎令人作呕。
借着昏黄摇晃的烛光,云娘看清了李谅祚的脸,虚火满面,双颊肿得很厉害,右边连嘴唇有个硬块,抓破了正在渗血水,四肢的箭伤早已溃烂发脓,双臂肿得不成样子。
李秉常看到父亲这副模样,忍不住哭起来。这声音将李谅祚惊醒,他缓缓睁开了眼,两道迟钝的眼光投向儿子,叹息一声道:&ldo;你怎么来了?&rdo;
李秉常抽泣道:&ldo;我想爹爹了。爹爹病成这个样子,他们还不让我来看爹爹,多亏富娘子带我过来。&rdo;
李谅祚扫了云娘一眼,费力的伸手拍拍儿子,低声道:&ldo;不要哭,我们党项男儿不能轻易掉眼泪。&rdo;
李秉常渐渐停止了哭泣,轻轻道:&ldo;我不哭,我宫内还有许多药,都拿来给爹爹,爹爹吃了快点好起来,您还答应带我去骑马呢。&rdo;
李谅祚叹息一声:&ldo;我的病是好不起来了,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你一定要听好了。&rdo;他看到儿子擦干眼泪认真在听,越发放低了声音&ldo;我死之后,你年纪尚小,朝政必然被你母亲把控,嵬移浪遇、李清和景询是我的亲信,你将来想要亲政,一定要重用他们。不过现在,你一定不能向别人透露你的想法,知道了吗?&rdo;
李秉常有些似懂非懂,但看到爹爹一脸严肃的看着他,只得点了点头。
李谅祚叹息一声,太子实在太小了,他病得突然,实在来不及为儿子细细筹谋,他紧紧抓住儿子的手提高了声音:&ldo;你要记住,身为君王,万事都只能依靠自己,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母亲。&rdo;
李秉常哭着答应了,李谅祚轻轻为儿子擦了擦眼泪:&ldo;你出去吧,有几句话,我想单独给富娘子说。&rdo;
李秉常犹自恋恋不舍,云娘轻轻嘱咐道:&ldo;去吧,听爹爹的话,我一会儿就去找你。&rdo;
等李秉常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殿外,李谅祚颓然倒下,凝视云娘良久方开口道:&ldo;没想到是娘子来看我最后一面。&rdo;
云娘心底叹息一声:&ldo;国主病成这样,且不说请医研药,怎么身边连侍奉的人都没有?&rdo;
李谅祚长笑一声:&ldo;我的内侍都被关进一旁的侧殿禁止出入。梁氏为了掌权,早就盼着我死,这时不落井下石就算不错,还指望能救我吗?娘子熟读史书,我现在这样子、比齐桓公、梁武帝也不遑多让了。不知道我死后尸首多久会腐烂?也不知何时才能有人为我发丧。&rdo;
云娘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明白李谅祚说得不错,他会像齐桓公一样,孤独一人在这里死去。梁后等人忙着夺权,便是他受尽病痛折磨,尸首腐烂生蛆,也不会有人在意,这就是权力的可怕,母子离心、兄弟阋墙,夫妻绝义,莫不由此。
李谅祚叹息一声:&ldo;我的这一生,杀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悖逆的事,但我绝不后悔。只是有一件,我不顾一切将你掳来,却害了你一辈子。我死之后,梁氏知道你曾带秉常来探视,一定不会放过你。&rdo;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ldo;当初我们在秦州初见时,我要将它送给你,你没接受。如今你必须收下,拿着它出宫侍卫不会拦着你,你出宫以后去承天寺,那里的住持是我母亲的故交,一定会护佑你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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