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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府衙聚会（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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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尚武堂对达明来说，始终是萦绕在脑海里的一个难以解开的谜。在他的潜意识中，当初那个梁家庄酒宴中翁老所说的“千武堂”，因为龙爷虎爷两个气级高手的缘故，时不时地与“尚武堂”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个组织。看来那个不安分守己的梁云山真的跑到西安打天下来了，呵呵……

这时，一个捕快进来禀报，说是耿国祯要他速去西花厅见他。

达明不知耿国祯见他因为什么事，来不及整肃了一番，急忙赶到了西花厅。他对耿国祯在西花厅见他，感到十分诧异，一路上直打肚皮官司。

西花厅在府衙后花园西侧，这座单层硬山卷棚垂脊顶建筑不知是哪一任知府所建，专供其政务闲暇之余，召集一批文人骚客在此观月赏花，诗酒风流，号称府衙第一风致去处。

一进西花厅，就见在一张小叶紫檀圆桌前，耿国祯正陪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书生品茗。这个人脸庞像是用斧头劈斫出来的，线条刚劲，略微发黑的皮肤中透着棕红色，一双大眼睛充满着难以妥协的坚定，直挺的鼻梁下是一张一笑就可以看见发黄门牙的嘴。他穿着一件石青色团花锦缎袍子，头戴四方平定巾，手里轻摇着着一把乌骨折扇。

达明不由地撇撇嘴，心中腹诽道：“貌似是一个附庸风雅，故作姿态的大叔级家伙，这天还没到夏季，却要这般做作，难不成想诱骗那些幼稚的文艺女青年？”

耿国祯见达明进门，呵呵笑着站起身说：“养和兄，此人便是本府巡检达明，年方弱冠，武功超群，智计过人，颇有三国周郎之风范。”说完，又指着书生对达明说道：“达巡检，本府为你介绍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就是巡按御史刘天和刘巡按。”

养和是刘天和的表字，按风俗，凡同辈之人相敬而呼，必称表其德的字。

达明不由大吃一惊，这个书生模样的人居然是代天子巡狩的巡按陕西监察御史，肃然躬身施礼道：“下官见过刘巡按，初次见面，失礼之处，乞望海涵。”

刘天和微微一笑，满面春风地说：“达巡检这里并非官厅，不必拘礼。本官今日易服而来，就是厌烦了官场繁文缛节的礼仪讲究，每个人似乎都是戴着假面具，笑不真诚，言不由衷，虚情假意，好生无味。”

“养和兄，说话还是依然是南天门的旗杆，嘴巴上戴着竹筒，太过坦率直白了。你就不担心此话传扬出去，兄台成了陕西官场上的公敌。”耿国祯笑着打趣说道。

刘天和用手轻轻在桌上拂了拂，似乎在擦拭掉桌上的灰尘，鼓着眼睛冷哼一声说：“子祥兄，兄弟自入都察院，初授御史，即办过巡城、捕盗之类的小差。后蒙先皇题差，巡按辽东，办了一年的中差。年前又受皇上御前点差，外放巡按陕西，算是一桩大差。回望往昔一路走来，我无愧于皇上之耳目，无惑于小人，无屈于势要，无私于亲故，得罪的各级官吏何止少数，难以屈指。”他说到这里，慷概激昂地朗声吟诵道：“地动山摇坠巨川，风蚀浪击石不穿。花开花谢东流水，惟取丹心柱碧天。”

“好诗！”耿国祯不禁拍案叫好：“养和兄不愧是诗国探花，才思敏捷，信手拈来，便是上乘佳作，真乃是诗如其人，人如其石。”

“我此次莅秦履新，就闻说子祥兄‘枝梢笑傲翻秦雪，冷看云端南去鸿。宁可抱冰香萎落，不求烂漫舞春风’，从来不愿阿谀攀权贵，折腰事上司。今日一见，传言竟然不实，拍马功夫着实不浅，真乃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刘天和摇着头哈哈大笑着，最后把耿国祯的口吻学的惟妙惟肖。

“养和兄，你还真不要谦虚，这首诗好不好，你大可问问达巡检，看看他怎么说？”

达明性懒于诗词，本来对这等登高必赋、赏花必诗的活动兴趣缺缺，认为还不如在地球上拿着麦克风，对着大屏幕唱卡拉OK来的痛快。可眼下是在文娱活动极度贫乏的异界，又不得不随波逐流，自寻其乐。如今耿国祯把自己推了出来，他只好硬着头皮，装出当初自己那个中学语文老师讲课的派头说：“诗言志，歌咏情。刘巡按托物言志，以石自喻，直抒情怀，表达了自己以社稷、苍生为己任，不向邪恶势力低头的坚强意志和决心，体现了刘巡按石坚玉洁的高尚情操。”

刘天和满面含笑地望着达明略带稚气又老气横秋的脸庞，点头赞同说：“达巡检年岁不大，拨草瞻风的本事不小。的确如你所言，此诗乃是我过黄河三门峡时，只见浊浪排空，礁石犬牙，巨石一块如怒狮雄踞，任****侵袭、惊涛骇浪冲刷，始终巍然屹立于中流急水，号称‘中流砥柱’。见此情景，感触颇多，遥望北天，诗兴大发，一书而就，诗题乃为《过黄河见砥柱吟志》。”

耿国祯喃喃地念着诗题，眨了眨眼睛，有些遗憾地说：“陕州的‘中流砥柱’，我早有耳闻，可惜啊，江山留胜迹，我辈未登临。当年大唐太宗东临砥柱有遗篇，留下了‘仰临砥柱，北望龙门；茫茫禹迹，浩浩长春’的诗句，命大臣魏征勒于砥柱之阴。待他日我挂印之后，一定要去好好观瞻一番，一慰今日之思。”

刘天和拍了拍耿国祯的手臂，“唰”的一声，潇洒地打开手中的折扇，笑嘻嘻地说：“子祥兄，我可是听说这个西花厅乃为往日知府闲暇之余以诗会友之胜地，专程前来一游。当年我们几个好友在京会试发榜后，在钓鱼池畔开诗会的情景，虽然已是时过境迁，但时时浮现在脑海之中，历历在目，难以忘怀。今天是难得的月假，何不再找几个同道，借着园中的春景开个诗会？”

“好啊！”耿国祯眼睛一亮，欣喜地拍掌大声叫好称妙：“养和兄所言极是，甚合我意。自从我来到西安，每日里碌碌忙于公务，已不复有当初的闲情雅致。今养和兄既然诗兴无前，我自当附骥尾，敬陪末座。不过，我对西安诗坛不熟，你看给谁下帖子邀客？”

刘天和双眼看着窗外那棵三叉分枝的粗壮结香树，满树都是刚刚绽开的由筒状四瓣亮黄色花萼组成的乳白色半球形花朵，在阳光下羞涩地低垂着头，橘黄色花丝散发着淡淡的馨香，在微风中四散飘荡。他微微一笑说：“此事我来之前便越俎代庖替你办好，至于是谁，请恕我卖个关子。按时辰推算，他们也该到了。”

不一会儿，门子传报，有“一代大儒”之称的王承裕与西安府学教谕项元星过府来访。

耿国祯闻报不由一怔，转头看了看面有得色的刘天和，嘴里连连喊着：“快请快请。”忙不迭起身迎接客人。对他而言，项元星还好说，但是王承裕就不是一般客人啦。

王承裕号“平川先生”，自幼师从名师，二十二岁中举，二十九岁进士及第。十七八岁时写成流传于世的《进修笔录》一书，二十岁时又著《太极动静图说》。曾任兵部给事中、吏部都给事中。四年前因父亲去世，王承裕回三原老家守孝。守孝期间一面在其创设的宏道书院教授学生，一面潜心钻研，读书穷理，著有《论语近说》、《论语蒙读》、《谈录漫语》等理学著作，是当代名满关洛的一代大儒。

在这个学而优则仕，惟有读书高的年代，官场上超过八成的官员来自读书人，因此，人们在敬畏权势的同时，更敬仰知识；在尊贵高官的同时，更尊崇硕儒。

很快，三个男人在耿国祯的引导下，来到了西花厅。

头一个是年在半百上下，身材偏瘦，穿着一件深蓝色素面锦缎袍子，腰间扎一条同色锦带，头戴皂条软巾，巾下白发像银丝般泛着亮光，三缕长须飘拂过胸，红润的面庞上两颗闪着精光的星眸，显得格外精神抖擞，正是名震西京的王承裕老先生，

再后的中年人就是项元星，年龄大约在三十七八，高高的个子，清瘦的脸上长着一个鹰钩鼻子，上面散布着几粒微小的红痣，乌黑浓密的胡子被打理的非常干净整齐。他是一个以因材施教、循循善诱、教导有方的教师，他最大的特点就是擅长押题，有关捕捉题目、答题技巧的考试策略，被陕西士子奉为考则必中的经典，其门下培养出不少进士、举人。

当达明将目光集中到项元星后面的年轻人时，不禁惊异地“咦”了一声，心里暗自说道：“这还真是山不转水转，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逼得达明不得不离开总制府的杨正定。只见他英俊的脸上就像上朝大臣一样恭谨，目不斜视地随在王项二人身后，亦步亦趋，始终保持着三尺的距离。但是眼尖的达明还是从他毕恭毕敬的神态中，发现他翘起的嘴角处不时地浮现出一丝傲然的笑容。

王项二人与刘天和都是认识的，唯一的生面孔就是杨正定。当项元星把自己新收的得意门生介绍给大家时，在座的人除了达明，都换上了热情无比的笑脸，毕竟他的父亲杨应宁可是总制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九总兵的重臣。即使如王承裕这样的硕儒，也不能免俗。

达明对这个阴险小人，当然不会去上杆子巴结，而且给了一个冷脸。

但是他还是低估杨正定的厚脸皮，居然好像两人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龃龉和矛盾，像一个兄长关心弟弟，一脸殷勤地上来问寒问暖，并且对他任职巡检由衷地表示祝贺，让达明产生了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的幻觉，甚至不敢确定，眼前的杨正定与过去的杨正定究竟哪个是真实的。

王项几人来府衙，并不是冲着耿国祯这个父母官的官帽而来，完全是应刘天和的诗会邀请而来。人们常说，三个屠夫谈猪，三个书生谈书。能够在“晴光洗柳吐芳意，松风打户卷梅香”的日子里，四五同道结伴盘桓于庭榭泉石、花丛柳荫之中，欣赏着满园春色，竖词坛起诗社，虽一时之偶兴，也能成千古之佳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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