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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偏厅密议(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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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小范围的家庭酒宴之后,杨正平的妻子何韵寒领着上官婷回房去说些女人之间的体己话,男人们则来到偏厅。

杨应宁坐在主座,热情地招呼达明坐下,语音中透着无比亲切地说:“贤侄,你如今到了总制府,就把总制府当做你的家,切勿客气,需要什么就直说。”

“杨伯父,我这个人从小就没有亲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讲客气,最大的缺点也是不讲客气。因此,届时杨伯父不要嫌我麻烦。呵呵。”达明坐在主座右下侧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大八字伸直两只脚,以舒缓因长时间骑马弯曲的膝盖。

“明弟,你这是什么话。父亲虽是文官,最烦假斯文的繁文缛节,喜欢直来直去,跳达洒脱。你如不信,可问仇叔。”坐在达明右手的杨正平插嘴道。

坐在主座左下侧的仇廷威接口道:“没错。达公子,你今天中午喝酒就畏手畏脚,拘谨如同新姑爷上门。据说你在客不空饭店那晚可是来者不拒,杯杯见底,豪气干云。”

达明难以为颜地挠挠头,尴尬地“嘿嘿”笑了笑。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挤兑他。让我们听听达贤侄这几天的遭遇。”杨应宁智如狡狐,根本不相信达明和上官婷艳遇之说。

“杨伯父好心智,好眼力,一眼就看出小侄在撒谎,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真乃是当今之诸葛孔明。”达明舌灿莲花,极力吹捧,没想到一捧就说漏了嘴。

“达小子,你就不要胡夸乱捧,我还不吃这一套。再说,我可比不上诸葛孔明,他是天人,我充其量也就算个能人,一豆之火岂敢与太阳比光争辉。”杨应宁一脸倾慕向往之色,大有恨不能相逢之心。

“杨伯父,其实你没有必要去和卧龙先生比较,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际遇,各人的才能也大不相同。我曾读过一首诗题叫《杂兴》的小诗,是谁的大作就记不得了,诗文是这样的,骏马能历险,力田不如牛。坚车能载重,渡河不如舟。舍长以就短,智者难为谋。生材贵适用,慎勿多苛求。世上人才如恒河沙数,能够名垂千古的不过寥如晨星。我相信,三国时比诸葛亮更聪明的人绝对还有,只是他们是真正的不求闻达于诸侯。如果我们把阮籍登广武观楚汉战处那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千古感叹放到这里,也许同样有效不是。我自小老头子——也就是我师父就耳提面命,让小子我不求名垂青史,但求问心无愧,只要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可随心随性。”

杨应宁捻着胡须,看着达明,眼中有一种欣赏的目光,温和地说:“贤侄虽年轻,但对世事看的如此旷达,不错,是个非常人。咦,你刚才念得这首《杂兴》,我怎没有见过,不会是你自己写的吧?”

“杨伯父,你老就别夸我了,我本来整个身子骨就轻,让你老一夸,感到更轻了,都快要飘起来了。至于这首《杂兴》,我可不敢剽窃他人之作。这万一他日作者找上门来,那还不剁了小子的手指头。嘿嘿……”其实对清代著名诗人顾嗣协的这首《杂兴》哲理小诗,达明倒是想挂在自己的名下,但也只是想想,真要做了个剽窃诗文的雅贼,首先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就翻不过去。

“达小子,别贫嘴。快说说你的故事。”杨应宁笑骂道。

“遵命,各位听小子慢慢道来。”达明缩了缩脖子,把自己在巩昌府发生的情况有选择地告诉给大家,有些事情比如他收了梁云山的櫰木果实和一百两黄金,自己是被上官婷给强推了的事情却没有说。不是他不能说,而是不敢说,前者说了有亏他的品行,后者说了有失他的颜面。

仇廷威听完之后,拍着巴掌感叹说:“人生难遇几回险,遇上一次犹如掷骰子掷出了一个状元插金花。达小子刚出山,短短半个多月里遭难遇险就如同常人喝凉水一般,惊险刺激就是一本传奇呀。”

杨正平无奈地笑了笑,用一种充满歉意的语调说:“在愚兄家乡有句俗话,乌鸦当头过,必定招来祸。明弟,你本来无事,全都怪愚兄这只乌鸦给你带来了飞灾横祸。”

达明把手一挥,豪放地说:“这事不怪你,那是我命中属金,易招灾祸,偏又喜火来炼金,用老头子的话说,必先苦我心志,劳我筋骨,饿我体肤,空乏我身,行拂乱我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我所不能。这些许小灾小难对我而言就算做磨刀,锋从磨砺出嘛。嘿嘿……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叫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嘛,牛头怕斧,羊脖怕刀,我哪能不害怕呀。但是,有些时候冒险实系情非得已,不得不行。我们知道的上山伐薪常要冒险,那是因为无柴生米不成熟饭,正如老话所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杨正平右掌背连着敲了两下左掌心,恨铁不成钢地劝说道:“你呀你,明弟,这可不是去趟地府一游,玩完了,掉转身子拔起腿,说回就回的。你总不能拿着砍头当作风吹帽呀。好在你这回是上天保佑,大难不死,不然的话岂不是白送了一条命。唉……话也要说回来,冒险难躲,也得要有收获不是?你这回入虎穴,不,而是进虎山,遇到的老虎不是一只而是一群,你费尽心力摸没摸清楚这些出山虎,究竟是哪座山上的大虫啊?”

“说起这事,那是黄河里的水一时间真还说不清。”达明苦笑地摇着头,像是感叹,更像是无奈,因为他至今也不没有弄清楚马家、瘸佛、地矮、梁家庄这些白虎、黑虎、花斑虎到底姓甚名谁,有的像是一家人,有的像是路人甲乙,有的又像是敌人对手,种种势力交织搀和在一起,犹如云雾之中的庐山,让他横看侧看,成岭又成峰,虽然身在山中奔波,一直也没有弄明白他们的真面目。他拿起桌上的茶壶茶杯做道具,比比划划当作那令他头疼的四股势力,详详细细谈了自己的推理和判断,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马家也好,瘸佛也罢,他们与伯父的中毒当是没有什么关系,与我的冲突完全是沈家祖孙这块肥肉诱发的争食战。梁家庄的出现,当是江湖帮会建帮立舵初期不可少的招揽人才之举,这个千武堂说穿了也就是个地方豪霸,若说与伯父中毒挂上钩来,那是赶着猪羊套犁耕地,这不是生拉硬拽么。唯一值得怀疑的就是地矮和蛇山八恶,截杀大哥跟伯父中毒显然是一招杀着的两连环。我在巩昌府城连遭杀手刺杀,无疑是地矮的雇主所为,目的是报复我搅了他们的局。”

几个人听完达明的分析判断,陷入了心中反复斟酌的沉默。

杨应宁长长寿眉猛地一跳,半眯的眼睛睁了开来,盯着达明缓声问道:“达贤侄,你对梁家庄是否忽视了什么?正如你说的,梁家庄要走出陇西这个穷乡僻壤,东进关洛站住脚跟,争夺江湖霸业,必须恩威并施争取罗致各方英雄为羽翼,筹组帮会以壮声势。而梁云山之所以要网罗招纳你,就是觉得你是可造之才。但是这里有两个疑点你考虑过吗?这一,梁云山是如何知道你身怀绝技的?当然诚如你说在客不空赌坊里,你一举击败了来挑衅的三个混混,引起了梁云山的注意,但并不能就说明你就身怀绝技呀。这二,梁云山为何要用自己的女人作为诱饵,把你拖入这潭污浊的浑水呢?陇西山水出美女,这是西北地区众所周知的。凭着梁云山财力势力,找出一二个绝色美女并不是什么难事,也犯不着赔上夫人带绿头巾,让世人唾骂做王八吧。”

听到这里,仇廷威和杨正平忍俊不禁地呵呵大笑起来。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古人诚不欺我也。”本来自以为智珠在握的达明却垂下了头,心中感叹一番后,抬起头看了看杨正平,又看了看杨应宁,凝神说道:“杨伯父,你说得这两个疑点,我曾经考虑过,只是自己在巩昌府一直被杀手刺客纠缠着,满脑袋是那个隐秘势力,对梁家庄这个地方确有忽视之处。不过无论怎么说,以我跟梁云山的接触了解,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土豪而已,格局并不大,不会是那个隐秘势力布的局。至于是从哪里知道了我,我也思量过。据我所知,陇西县仇县丞与梁云山来往密切,加之他与知县耿国祯素来不对路,时时窥伺着耿知县的一切,想来我的底便是从他那里泄了出去。这也是我在陇西县衙的事情结束之后,梁家庄的人就突然出现了的缘故。至于梁云山为何要拿娘子来色诱我,我……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吧,这里是私邸,话出你口,声入六耳,没有什么不可说的。”杨应宁沉声说道。

达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咽了一口口水,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说:“既是如此,我就说了,但话到此为止。”

“你小子快说,我们都是嘴巴上栓的七尺男儿,哪里会满地丢西瓜,撅腚捡芝麻,一点儿轻重都不知呀。”仇廷威挥着手大声嚷嚷催促道。

达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上官婷的隐私,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说,今后会对她的人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但是又不能不说,凭着总制府的能量,要打听出上官婷的一切,恐怕她穿什么样式的肚兜都隐瞒不了。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满足他们那隐藏在心底深处的鄙俗的好奇心和窥探欲。按照弗洛伊德的观点,人对别人隐私的窥探欲来自于童年,也来自对自己身世和来历的好奇心。哪怕是杨应宁这等君子儒也不可免俗,人格深处其实存在着严重的压抑。严肃庄重的官场上每个人都带着抑遏个人天性的假面具,但是一旦端庄后面裂开一道人性的缝隙,那种不可抑制的窥探欲就会如雨后的春苗滋长起来。其实,许多事情都是这样,见多了听多了便会司空见惯,就像人长大了,便不再纠缠自己从哪里来的这类幼稚的问题一样,那种好奇心也就自然而然失去了动力和兴趣,如同医学上的反复接触过敏源的脱敏疗法。

达明的讲述虽然简略,却也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龙阳君、虚龙假凤、守活寡……这种平时只在传说中听过的故事,居然在上官婷身上活生生的发生了,他们不由地发出了同情的感叹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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