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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副经理室出来,我依旧心气难平,将手上的用工合同递给姑娘:“记住,今后谁再敢欺负你就打电话给我,哪怕远隔千里我也回来帮你!”
“谢谢叔叔……”姑娘在啜泣中应答道。
我按了下楼的电梯:“曹山矿说你姓吴,家在哪里?”
“家在XX县乡下,靠大运河边。”姑娘抹着眼泪,嘤嘤地说道。
“大运河边……是哪个乡?”我凛然一动,追问一句。
“XX乡下吴洼,村里基本都姓吴。”姑娘憋着一口气,急遽地说道。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姑娘的眉眼:“我好像认识你爹娘。”
“你咋能认识他们?”姑娘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也是下吴洼人,我还真是你叔叔。”
“你是大平叔吧?我常听爹说起。”姑娘惊呼一声,挂着泪水的脸颊露出笑靥。
“我会写信给你们省公司袁总,告诉她这里的问题。另外,你把曹山矿干的坏事写出来交给我,我要将这个混蛋送进监狱,当年你爹的腿就是被他祸害了,这次不能再饶了这个坏种!今后你要记住,遇到这种事千万别怕,要跟他斗到底。”
“嗯!”姑娘使劲地点了点头。
到了我住宿的楼层,走出电梯时又回身叮嘱了一句:“要在这干不下去了,就到南方来找我。”
“谢谢您啦,叔——”姑娘深深地鞠了一躬。
中午时分,我到达了县城,小蔡师兄在出站口早早等着了,两位鬓发斑白的男人拥抱在一起。随后的时间里,我坐上了“蔡家土菜馆”最大的包间,已经当了祖母的肖美花把两位炒菜的大师傅支配得团团转,她仰着皱纹细密的大额头不住地劝我酒。肖美花下岗后就开了这家小饭馆,起早贪黑地忙碌,小本买卖一直经营到现在。我把血压、胆固醇、心脏等等问题全抛到脑后,与小蔡师兄一杯杯畅快地痛饮着。小蔡师兄的女儿毕业于一所三本学校,为了她就业的事情,我第一私下去求董事长。这姑娘在我手下工作还算争气,嫁给了一位工程部的西部小伙,自己也成了集团的业务骨干,他们的婚礼董事长到场祝贺,算是给了我面子,也是对小夫妇工作的肯定。我这次突然想回家看看,不知这姑娘怎么得到了消息,早早打电话告诉了他爸妈。
吃完饭,我回到“国际大酒店”休息了一会,下午三点钟小蔡师兄敲响了房门,我简单洗了把脸,就跟着他出了酒店,离别三十年我想看看这座自己极力想忘却的小城。三十年河东河西,县城的变化很大,道路拓宽了,梧桐树没有了,两边是错落的高楼。我下榻的“国际大酒店”的老板姓钦,听小蔡师兄说钦大肚子的儿子开的,钦大肚子前几年脑溢血去世了,“疤眼”曹姨跳在广场舞时被一条流浪狗撞了,现在是卧床不起。钦家的几个孩子为继承财产闹翻了,现在谁都不愿管她,“疤眼”曹姨想喝口水都难,整天躺在床上骂儿媳妇。
“你还记得厂的‘兽医’吗?”小蔡师兄指着一家装潢气派的大楼,上面的霓虹灯招牌是手书的四个大字:“牙啃天下”。
“‘兽医’当牙医啦?”我不解地问道。
“这小子前几年治死了人,被县医院开除了,后来找关系开起牙医诊所,反而因祸得福,如今在淮北、鲁南开了好几家连锁店。”小蔡师兄唏嘘感叹道。
不知不觉来到了市中心,原来的文化馆、百货大楼、影剧院都不在了,取而代之地是连成一片的大型综合超市“找麦隆”,前面的县大院也被改造成了商业步行街。小蔡师兄告诉我这些都是分管城建的常务副县长赵武的大手笔,“找麦隆”其实就是“赵麦隆”的谐音,“赵金宝”的老婆魏绒花当了董事长,赵家这几年是赚了盆满钵满,人们背地里都叫赵武为“赵五亿”。
我看到了那匹前腿扑起的小马:“三十多年了,这个东西还在?”
“古钟楼都拆了,这玩意还在,你知道为什么吗?”小蔡师兄揶揄地撇着嘴,“县里早就想把这个马弄走了,就是‘赵五亿’没同意,他说这是历史文化标志。人们私下传说,‘赵五亿’去鲁南请过一位‘风水大师’,说这个小马能保佑他官运财运。”
没有了梧桐树的遮蔽,下午的阳光有点刺眼,流动的人车在我面前空洞地穿行着,我抬头凝望着小马雕塑,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一幕幕迅速在头脑里闪回着……
“真该砸了它。”
“吴平,说什么傻话呢……”小蔡师兄轻声劝慰道,“咱们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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