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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三 死寂（第1页）

默曲腿站在台阶上，仰头望着被四方缝隙的漏光所包裹的厚石板，奋力向上推了很长时间，除了灰尘下落，其他的一切纹丝不动。她用手沿着细微的光线任意摸索，终于在四方形的西侧摸到了一个紧密的铁扣，上面还挂着一把铁锁。

她因此止不住地流泪，同时低下头咬着后槽牙竭力地向上推动双手，寄希望于迫切求救的悲苦之心能带来奇迹，就此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奇迹当然没来，等到的只有从甬道深处走来的脚步声。

她不禁感到莫大的恐惧，赶忙步下台阶，着急的在视野内寻找藏身之处。但这只是一条又闷又潮的甬道，除了石砖土墙挂壁灯具之外一无所有。脚步声愈发地近，她慌乱中将目光投向台阶两侧，那里有更加深沉的阴影。

躲在台阶左侧的夹角里，她能听见身后有潺潺流水声，背身摸索一番，能感到带着湿气的微风正从地缝中飘来。她回身看了一下，黑暗之下看不大清楚，于是用手比划了一下宽度，缝隙太窄，虽然能让她伸入手臂，但难以容入她的整个身子。

她失望地回头注视深处，责怪自己怎能对艾息格毫无信心。她告诉自己，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应该首先想到的是艾息格。因此才稍稍宽心了一些。但她可不笨，当然不会发声暴露自己的位置。她无比坚信恩人的承诺，不管什么样的遭遇，他肯定都能轻松的摆平。这种信任，是她毫不迟疑遵守恩人嘱托而立刻逃跑的主要原因。

步伐很越近了，但没有伴随光束。默摒住呼吸，等待身影从深处映入眼帘。随后，壮硕的身影走向前，她绝望地发现，甩动在身侧的一共有两只胳膊。那一霎那，她的眼泪如决堤般涌出，急忙用双手捂着嘴，无声地抽泣。

脚步已近在眼前，只见他忽然停住，回身望向身后，再看看眼前。借着漏光隐约看见他的左手握着什么东西，右手则拿着之前发射光束的器具。

“躲在哪了？”店主用握着东西的那只手的手背轻挲颈项，再次环顾一圈后说，“我可不会笨到在看不见的时候去找你。没想到我会留一手吧，真以为自己跑得掉吗？你们有没有留一手呢？是不是想在黑暗之中暗算我？没关系，我修好这玩意再下来，反正你也跑不出去。”

即便已手捧汪洋，默也不敢作声。

店主步上台阶，费了好大劲才打开锁解下铁扣，接着用颅顶推开厚石板。光照瞬间洒下，默紧张地抬头，好在最高层台阶的一角阻绝了光照的路径。她听见锁和钥匙被扔在地板上的响动，店主动身离开地窟，石板开始重新隔绝光线，白光射入的角度越来越小之际，石板忽然停止闭合。

“给你看看！”店主似乎是蹲在地上正朝地窟里喊，他在光照下将握着东西的那只手伸进来左右晃动，仅有那么一次，晃动的幅度超过了台阶的一角，默得以看见那是一坨血淋淋的肉，但她并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店主在随后解说道，“这玩意还跳着呢！真他妈神奇，我真的是头一次见。你不知道，我割了他的喉，贴着他的脸都感受不到呼吸了，但我还能听见心跳声。我就纳闷了，怎么还能跳呢？所以我就切开一探究竟。你看看，就算我割断了血管什么的，它还在跳动，这岂不神奇？这可是好东西，我一会儿得拿刀切开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叫它动。我都迫不及待了，我先走啦，你继续躲着吧，或者可以回去看看你的尸体朋友，如果你不害怕的话！哈哈哈！”

厚石板在沉闷的响声中被完全合闭。

默已将下唇咬出一条长长的口子，她卸下防备的瞬间开始止不住地抽噎、战栗，恐惧和冰冷灌满四肢，使她既站不起身，也控制不住自己胡乱挥动的双手。很快，她开始大口地喘气，潮湿前所未有地令她感到窒息，胸口开始发热，力气仿佛被抽走，热感很快转变为隐隐的痛感。就在疼痛变得明晰和强烈的那一刻，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没有人能告诉她过去了多久。睡梦中，她感到地缝之中刮来的凉风像儿时记忆中奶妈的抚摸般轻柔而惬意，起身后，冰凉却刻入骨髓，不管怎么缩紧自己，依旧无法感到丝毫的温暖。

她踉跄地在什么也看不见的环境中重回深处，两侧的墙壁指引着她走回敞开的铁门之内。可悲的是，她虽然鼓起了面对尸体的勇气，但黑暗之下却连尸体都看不见。她蹲在地上摸索艾息格的所在，心有祈盼，但动作因恐惧而缓慢。

“艾息格……”

“艾息格…艾息格你在吗？”

“艾息格……艾息格……你要是在的话就回答我，你是不是没力气说话了？”

“艾息格……你哪怕动一下也可以，拍一下地，没力气的话就咳嗽一下，咳嗽也很累吗，那随便什么声音都可以……艾息格？艾息格……艾息格！你给我点反应好吗？求求你了——”

她终于摸到了什么——黏稠的血液——触感让她想起嗅觉，嗅觉告诉她这间屋子充满了血腥的气味。她顺着血液向前摸，摸到了布，坚硬的骨头，粗糙的皮肤，接着是肚脐，再向上应该是胸，但她的手忽然又触到了地，就像打在水面上，拍起了水花。但这里哪来的水？她触电般地缩回那只手，放到鼻子前一嗅，果然是血的味道。她胡乱的摸，又摸到了被割裂的肩膀，完好的手臂。她终于意识到，艾息格的胸部被剖开了一个窟窿。她不允许自己再次昏倒过去，而是迅速找到了他的脸，本想抚慰恩人面容，却又通过触摸得知他的左边眼珠已经爆裂，而且血肉干固，显然经过了很久。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很难去回忆。在地下，她只是不断的晕厥，每次醒来都面对着重大的变故。

她后悔自己率先逃跑，如果留下来和艾息格一起反抗，没准还能改变一切，就算什么都改变不了，也不用苟延残喘地活在这里。可她的选择偏偏是不要辱没恩人的嘱托。当时她固执地要留下帮忙的时候，艾息格执意让她逃走，否则，“就是在浪费时机。”

身经百战的杀手可能受苦于疼痛，没能将真正的最坏的可能考虑在内。

“很早的时候我就决定，如果要豁出生命才能远离我厌恶的那一切，我将乐于死去。”她瘫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对死去的艾息格说，“我从来就不怕孤独地走到任何地方，但我现在很怕很怕……我不会就这样死的。你说我们得想办法让这个事情有个结果。咱俩想过一个办法了，事情依然没结果，那接下来就由我自己来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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