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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题 叙（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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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都米，二都女，三都大财主，四都平平过，五都臭狗屎，六都没有米。”旧时的马平县到处流传着这样的民谣，甚至传遍了整个柳州府。直到民国，马平县改称柳江县，都治改为乡治了，但六都民谣依旧传唱至今。

“一都米”就是一个传奇。从柳州城太平西街南至拉堡，西至西鹅一带，土地肥沃，良田无数，便是一都。清乾隆年间，曾勋、曾荣两兄弟从广东兴宁县来到一都土垢村定居，带来了广东的油粘稻种自种，也分给附近农民种植。当地优良的土质和丰富的水源，加上曾家兄弟先进的耕作技术，种出来的稻米晶莹透亮，颗粒小，两头尖，人们把这种米喊做“小颗油粘”。小颗油粘米配梨木柴煮出来的饭粒像一排排雪白的小玉牙儿，香喷喷的入口松软，没有菜也能吃下几碗来，“牙尖米”的名号就此喊开了。

曾勋有个儿子，叫作曾光麟，是个人精，他用低价把“牙尖米”收购起来，牛车运到鸡喇码头，再装船卖往广州，据说最烘的时候一支船队要装七八十万斤呢！

当时广州有句民谚：“梨木柴，牙尖米，孖指腊味香到煲底。”可见对“牙尖米”的喜爱。曾家米船一到，广州的米行就要引起震动，没有人敌得了，眼睁睁地看着曾家将大把大把的银子拢了去，却只能干跺脚。

米卖完了，船队又顺便从广州带回日用杂货到柳州销售，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建在进德三千村的“九厅十八井”庄园，在柳州一带更是显赫一时。

到了清嘉靖年间，陈开的三合会众在广东佛山起事，围攻广州不下，便逆江西上，攻取浔州，建立大成国，后来又派平靖王李文茂攻占柳州。因筹集军粮，李文茂的手下，一名与曾家有旧的同乡，说动曾家支援义军，不想惹下大祸。后来清军围攻“九厅十八井”，曾氏率众抵抗失败，庄园被毁，人丁大部被杀，曾家从此衰落，远遁他乡。如今只留下“九厅十八井”的残垣断墙孤凄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

二都素以多出美女闻名，所以唤作“二都女”。二都就是成团一带的村子，这里的女子，个个模样周正，水灵俊秀，聪明乖巧，上山能砍柴，下田能插秧，开口能唱歌，动手能绣花，会纺织，精女红，善持家，多少人家梦寐以求的理想媳妇。柳州城里好多人都喜欢来二都找老婆，能娶个二都女回家做太太，那可真是前辈子修得的福份。

其实，二都不仅女子出名。因为紧邻着一都，近水楼台先得月，风靡一时的“一都米”自然也在二都广为种植。二都的富足那也是没得说的。比如柳生的祖上居地，离成团街南不过两里的金磊村。一百多年前，先祖们来此开基创业，当初就建在坡地上面，取名坡上村。后来有人当了大官发了财，屯子也改名叫金磊，顺理成章。

金磊村最显赫的熊氏庄园，据说始建于清乾隆后期，庄园的主人便是其时的武略骑尉从四品恩授朝议大夫熊兆琦，柳生的太祖爷爷。庄园占地面积四十多亩，依山而建，进出八个大门。大院内一概的青砖路面，条石砌成石阶，巷道处处相通。庄园共有大小房屋与200间，均为青砖灰瓦砖木结构，光是厅堂就有20个，都说是柳江最大的庄园呢。厅堂檐下都有工笔重彩的花鸟虫鱼飞禽走兽装饰图案，惟妙惟肖。庄园四向分别有五层的炮楼。正堂中挂着“坤贞福厚”金丝楠木大匾额，左边题签：“广西提督全省学院京察一等记名道府堂京畿道监察御史随带加一级冯为”，当是景仰熊氏家族的后学官长。

金磊村自古就有浓厚的学风，早在清朝时期，这里曾建立女子学堂，让女子可以读书，在柳州府开了风气之先。民国之后，为了让嫁到金磊村的媳妇也能读书学文，传承熊氏家学，村里又办起了成人识字班，搞得红红火火，让远远近近的人很是眼热。

到了柳生的高祖这一辈，熊氏家族又行分支散叶，柳生的高祖便迁来成团街西不到二里路远的水灵村定居。因为村头有口长流不断的清泉，村子就很自然地起名叫水灵村。水灵村在明朝就有人在此居住了，全赖有这口灵泉水。

柳生的高祖父与曾祖父，都是善于谋划的人精，尤其是曾祖玉光，更是精明过人。经过他们父子两代几十年的经营，终于成就了又一个庞大的熊氏家业，购置良田上千亩，从一都到五都，甚至邻县的宜山，方圆几十里内，遍布熊家的田土产业。每年光收下的粮食就不下三十万斤。于是花费巨资在飞马山下建起了占地百十亩的熊家大院，院内有大小房屋七十二间，取七十二般气象之意，为保护庄园防止匪患，两尺多厚一丈多高的青石院墙将整个大院围得铁桶似的，院内还立起三座成犄角之势的五层楼炮楼，俨然一座坚固的城堡。从洛满、福塘那边来赶成团街，都要从熊家大院后墙边的石板大路经过，光看墙头就得望脱帽子来。

其实，柳生少年四君子之一，成团板江村的韦金台家，也算得上富庶大户。

“三都”自古有北上南下的官道从此经过，自然是南来北往的人们歇脚聚集之地。人气旺盛必有生意可做，附近的人头脑精明，纷纷做起客栈、饮食、特产、百货等营生，年复一年日积月累，不少人便发了大财，盖起了大宅院。因为三都的富裕人家多，“三都大财主”便喊顺口了。

三都财主多，最够气派的大财主要数韦昇端。清咸丰元年，韦昇端着手建造自己的庄园。整座庄园总共74间房屋，栋与栋之间，排列对称，多有讲究。各栋都有客厅、卧室、厢房与天井，有走廊相通，屋顶都有压墙，墙边上均画有各种鸟兽等图案，勾檐斗壁，雕梁画栋，门窗均雕刻精美雅致的图案，古色古香。庄园的正中修建了一座大庄门，叫做村门。上刻“南合北合”四个大字，石匾左侧另有一块题刻着门楼建造者姓名及建造时间的铭碑。

同治元年，韦昇端给母亲做寿酒，当时的广西全省提督学政亲自送来一块匾额，题为“浔水怀清。题中的“浔水”就是柳州，而“怀清”即是秦朝时期的一个寡妇。那个秦朝寡妇可是个了不得的贤能人物，连秦始皇帝都曾经专门为她树碑立传建亭纪念。相传这个寡妇不仅贤惠，而且非常善于经营，为秦王朝的建立出过很大的力，支助过不少的银子。题匾将韦母比作“怀清”，何其荣耀，可谓名贯千古了。

不过，三都之于柳生，最关切的人物却是日后一起创造柳江历史的韦彩然、覃宝龙等同志与战友。

百朋一带为四都。四都土地贫瘠田少缺水，相对闭塞，生活一般还算过得去，但也只能平平过而已。后来地方军阀的部队曾驻扎在此招兵买马，从军吃兵粮的人就多了起来，好事的人又编排出“四都丘八旅”的段子来。“兵”字上下分解为二，当然是“丘八”了，明显有嘲弄的意味。这样的调侃自然也过不得古，一时之风而已。

洛满流山一带称“五都”，地处柳州西面连绵不断的山?里”。但在乡镇圩场中是比较大的，不仅是附近农产品的集散地，就连柳州、宜山等地的商贩都要来赶洛满圩，街道也修得整齐，房子也比较好，人也就昂点，有点钱嘛，腰杆子就硬得起来，说话就爱仰个脖子，不把外地人放在眼里，爱搭理不搭理的，柳州话讲就是臭狗屎了，这评价倒也贴切。“五都”的人极有个性，柳生少年四君子中的石宝熙、韦君毅就是其中的典型。他们从乡下去到柳州城里的模范小学读书，城里的富家子弟讥笑他们是乡吧佬，韦君毅就会攥起拳头向对方示威，吓得那帮养尊处优的小白脸儿一个个变了缩头的乌龟，至于后来在柳江中学搞得轰轰烈烈的板鞋风波，那更是空前绝后的吐气扬眉了。

六都包括洛埠、穿山、里雍等广大山区地带，这些地方由于地理条件的限制，旱地多水田少，尤其是穿山一带，因为水源缺乏，土地贫瘠，不宜种植水稻，当然就没有米了。没有米的日子可不好过，挨饿是平常稀松的事。“光头噜，骑马下六都。六都没有米，饿死光头噜。”光头小子嘢，去哪都混都可以，千万别去没米的穷六都呢，骑骡跨马看着光鲜威风，可是没有卵用的，要是不信你试试，去就饿死你个小混仔！这民谣虽是调侃理光头的娃娃仔，但六都的贫瘠艰苦可见一斑。

不过，民谣里哼唱的，似乎依旧是秋毫无犯的人间太平年，富也好，贫也好，苦乐的年华终归谨守着一份天赐安宁，也算满足了。只要每天有太平的日子过着，任它星移斗转，日月轮回，流年沧桑，总有安享不尽的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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